不过,这对阿芝有非分之想的人是不是多了点?
这才搬入府邸没一个时辰,杨氏六房连家具都还没摆放完毕。门房那边就连续在通报说有人上门来道贺杨侍郎了。
这陆陆续续的来人,一听就是对他的阿紫有非分之想的。
首先来的是李泰那小屁孩。这小屁孩对阿紫的心思,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小破孩从蜀地回来,就各种勤学苦读,发誓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还四处招募饱学之士。平时的李泰足不出户,就跟他的门客们在府邸各种研读。如今,杨氏六房一入长安,他就蹦跶过来了。
他跟杨氏六房可没多少交情。作为男人,李恪非常清楚李泰的想法。再说,上一次跟他争夺蜀王、益州大都督这个封号,死活要去益州上任这件事来看,这小破孩俨然已把他这个兄长当情敌了。
其次,这魏王泰刚到,屁股还没挨着座,长孙濬就蹦跶来了,还送什么珊瑚琉璃盏作为贺礼。还一番客套话说得特别虚伪。
长孙濬将圆滚滚的吃货小破孩比下去。魏王泰黑了一脸,坐在座位上生闷气。这时,连韦方正那大老粗居然都身着常服,携礼上门来拜访,看到江承紫,便是十分亲昵地喊:“阿芝妹妹,欢迎来京城。”
江承紫先前答应过李恪要保持距离,便只是客套地招呼:“韦兄,今日六房刚入府邸,锅灶都未曾熏一熏,全家人忙得人仰马翻,招待不周,还请海涵。”
“嗨,都是朋友,不讲这些话。我今日就是来送份儿贺礼。”韦方正说着,就命人拿出了礼物,竟然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呀,这份儿礼贵重呀。”李恪认得是真品。前世里,他也见过,是在萧后的居所。颉利被击败后,父亲曾将外婆接回了长安定居。
李恪就是在那里见过《兰亭序》,只不过,外婆死后,《兰亭序》也不知所踪。
“嗨,我知杨老弟与杨侍郎都喜欢书法,我这大老粗拿着这就是暴殄天物,这番正是找个由头送来了。也算是好马配好鞍了。”韦方正大嗓门。
柴令武打趣:“都说韦将军不善言辞,我看都是假的。”
韦方正也不真是草包,听得出柴令武是打趣他,便反问:“你们几位,还不是藏着掖着,水到底多深,自己才知道。”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直白的人。”柴令武哈哈大笑。
“可我喜欢的还是女子,袖子没断。”韦方正也会说笑话。一帮人听闻,在小小的厅堂里笑得人仰马翻。江承紫自然是躲在李恪后面,掩面吃吃地笑。
李恪将她往身后再拉了拉,待她没有笑了,便说:“你自己的房间可收拾好了?”
“还没来得及呢。”江承紫回答。
“那你还不去收拾收拾?”李恪催促。
江承紫愣了愣,韦方正则挥手示意她,说:“阿芝,今日既是良辰吉日,六房搬进来了,就得要入住了。这看着看着就要晌午了,这整理房间马虎不得,否则太阳落山都不得入住。”
“可你们——”她看了看一屋子的客人,有些犹豫。
这些少年人都是长安城里的世家子弟,有头有脸。不管人家是怎么样的心思,作为主人这样一走了之,似乎不太好。
“我们咋了?都是熟识的朋友。再说这一屋子的男子有你大兄招呼呢。”刚进来的秦铭最清楚蜀王的心思。他与蜀王看起来虽不亲厚,实则是比较要好的哥们儿。
“是呢,是呢。你在这里,我们倒是不自在了,说话也不自在。”韦方正也催促。
“是呀,男子的话题——”长孙濬也是附和。
“哼哼哼,是嫌我碍手碍脚。我走就是。”江承紫撇撇嘴,便去整理自己的院子了。
李承乾与李恪一并找寻的这宅子是前朝大员的房子。那大员在隋末举家去了江南乡下避祸,这宅子就卖给了商人。后来,唐定天下,商人几番买卖。李恪早就想到日后若是阿芝回来,怕也得需要一两处好的宅子,便一入长安就让杨初化名买了下来。
此番,李承乾置办,一眼就瞧中了这一套要出售的宅子。
当然,其中内里,李承乾不知情。江承紫也是方才与李恪在后院遇见,李恪才缓缓地说了。
这宅子是标准的官宦宅子。前院、内院、后院分得清楚。女眷住所与男主人等住所也是分明得很。举办宴会的花厅按照规模、制式都有好几处。
女眷们都居于内院。而内院也是分了好几个院子。除了男女主人的院子处于内院正中外,还有几处三层的小楼院子。
江承紫瞧了瞧,觉得这院落的格局挺好。
“阿芝,你来得正好。瞧瞧喜欢哪个院子?”杨如玉看见江承紫进来,非常高兴地走过来,指了指几个院落。
她这一年多来算是看明白了。这杨氏六房飞黄腾达,大小事拿主意,爹娘都是听这妹妹的。而这妹妹确实比她有胆识,有魄力,人又聪明。她日后虽然会嫁到太子府去当侧妃,但要立得稳,还得要娘家强大。
“长姐喜欢哪个?”江承紫问。
杨如玉笑了,说:“妹妹先选。”
江承紫摇摇头,道:“尊卑长幼。长姐先选。”
“阿芝,你也知晓,再过一阵子我就要出嫁了,这边选什么都不打紧。倒是你,离及笄还有好几年。”杨如玉牵着江承紫的手,笑着说。
“长姐说得很有道理。”江承紫点点头,便拉着杨如玉一并去瞧那些院落。最终选了一处名叫“兰苑”的院落,而杨如玉则选了她隔壁的“竹轩”。剩下的“卧梅轩”给了秀红的两个女儿,另一处“蘅苑”则是秀红母子住着。
“我们姐妹离得近,最好了。”江承紫笑着说。
“是呢。得了空,泡个茶,闲聊都可找妹妹玩。”杨如玉也说。
这番选定了屋子,少不得是指挥下人一番忙碌。打扫,物品的摆放,被褥衣物的置办,以及院子内花草树木的移栽。
江承紫端着一杯茶,坐在院子里指挥了一个下午,直到东西两市休市的钟声响起,这院落才算个样子。
“今日就这样,你们也各自去瞧瞧你们的屋子床铺,整理一番。明日再过来。”江承紫遣退了下人,想到自己的好几个贴心应手的婢女都还在弘农杨氏,便琢磨着去前厅问一问李恪,那边的人什么时候撤回来,把冬梅他们几个都带回来好了。
她刚走出内院大门,就瞧见前面窄窄的甬道里有一人缓缓走来。一袭的青衫,瘦削的身影。因甬道光线不明,江承紫一时之间没瞧出来,便站在门口瞧着。
那人缓缓近了,便也站住了。江承紫这才瞧出是原来是杨宏,杨宏抿了唇,略略行礼,道:“九姑姑。”
这小破孩居然懂礼貌了,江承紫略点头,问:“怎么没个下人跟着?”
“我随意走走,旁人都在忙。”杨宏缓缓地说。
“你身子看起来像是大好了?”江承紫瞧着杨宏,这气色精神都比从前好了太多。
“王先生医术高明,这一路上都有王先生照料,如今大好。此番,还得多谢九姑姑。”杨宏又略鞠躬。
江承紫又笑了笑,客套地说:“那你好生养着。””
“好。”杨宏看出她的生疏客套,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只是这般应承着。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江承紫说完,也不瞧杨宏,大踏步就前厅去。
前厅里,只剩了李恪、柴令武与杨清让三人在。
“咦?只你们三人在?”江承紫颇为惊讶。
“今日厨房又不能大规模开火。这都忙得人仰马翻,哪里有空招待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呢。我打发他们回去了。”李恪天经地义。
江承紫一脸黑线:“你好像也是客人吧?”
“半个主人呀。我是这杨府的女婿呀。”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脸皮真厚!
江承紫吐槽,柴令武在一旁啧啧鄙视。只有杨清让很是严肃地说:“今日众人都疲累了,再加上食材不好找。我就径直说了不便招待他们。待过几日,摆酒席请他们前来饮宴。”
“大兄,你这就不会算账了。这长安城里饮宴,规格小了,被人瞧不上;规格大了,花钱如流水。要依我,今日就一并请吃个晚饭,哼哼,反正我们才到,食材不够,众人累嘛。”江承紫说。
杨清让一愣,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我们若这样,也是会被人说寒酸,不懂礼数呀。”
“清让呀,你这妹妹跟你开玩笑呢。”柴令武哈哈笑。
“啊?”杨清让这才看着江承紫抿唇在笑。
“阿芝呀。”杨清让摸了摸脑袋,他这个妹妹太古灵精怪了。
江承紫却已找了个位置坐下,说:“不过话说回来,以后这家里有什么饮宴,得要大兄发帖啦。”
“群芳宴不能啊。”杨清让还是一本正经。
众人哈哈大笑,江承紫无语拍拍额头,道:“大兄,你这呀——”
几人又是一阵狂笑。而后,江承紫就询问了格物院情况。李恪说早上询问了太子,太子协同工部一并主持这件事。应了江承紫所选地址要求,在工部那边腾出了两院子,作为材料汇总、文书汇报、各种资料贮存的地方。而在城外不远处,则是真正的研究中心。
“开始动工了?”江承紫询问。
“太子掏钱买了个宅子作为研究人员住宿之所。附近有太子的田产,太子直接用来作为格物院的试验基地。要如何使用,都上报到工部,到时候你父亲与大兄去即可。”李恪回答。
“这太子真是考虑周详,下了血本。”柴令武啧啧地说。
“这是于国于民的大事,太子自然是支持。”李恪不咸不淡地说。
“呵呵。”柴令武无端呵呵两句。
江承紫也不附和,转而问柴令武的酒楼筹备如何。柴令武哈哈笑,说公共马车这创意太震惊人,又花费巨大。他提交上去许久,朝廷官员都懵了,正在激烈讨论中。至于酒楼,地址已选定,但特色菜式什么的没想好,还是要缓一些时日才行。
江承紫闹着要入股,李恪也打趣见者有份儿。柴令武大喊这夫妇俩打劫。
李恪心花怒放,江承紫也没觉得不妥。在他们看来,似乎在忒久远以前,就已是夫妇。
不过,杨清让就不太乐意。自家妹子还小,也还没真正嫁过去,这就胡言乱语,到底是对妹子不好。便严肃认真地批评了柴令武与李恪。
“长安城里,似乎是该注意了。”柴令武摸着下巴瞧着李恪。
李恪耸耸肩,看着江承紫说:“我听她的呢。”
“无所谓。我又不是靠别人的眼光活着的。他们喜欢不喜欢,我都在这里,该吃吃,该睡睡。”江承紫说。
“很有道理。话说清让你就不要这么刻板了,阿芝可不是普通人。她要乐意,呵呵哒,这长安城她都不屑放眼里。”柴令武哈哈笑。
“柴公子这话更是过了。指不定给我杨氏惹来杀身之祸。”杨清让连忙说。
“嗨,这里没外人,我才敢说。你真当我是个嘴上没门儿把的呀。”柴令武抓抓脑袋。
“你就是。”李恪落井下石。
两人少不得一番兄弟间互相诋毁的争辩,后来更是要互相挖对方的老底。李恪与柴令武都在对江承紫说:“别信他。他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子虚乌有,诋毁旁人。”
江承紫笑而不语。她觉得这日子真好啊,如果没有李恪要出使突厥这件事,没有长孙无忌那种鸱枭一般的心理,这日子真是惬意呀。
可人生总是充满无数的“可是”,这“可是”之后,全都是各种困难,不如意。
江承紫斜坐在座位上,微笑里带着略微的心酸,但心更加坚定。
我会护着你们的!
她看着眼前人,在心底默默地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