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雕像是骆元白的模样, 雕刻精美,栩栩如生, 一看这精妙的雕琢感,便会让人感觉得出是出自大师之手。看到雕像的时候, 骆元白还被惊艳了一下。
这……也太过精致了些!
雕像上的自己的衣着就是现在的穿着,多添了几分仙风道骨,其余分毫不差,显然就是这小姑娘看到自己之后着手进行雕刻的。但是这个速度……就算是用鼎炉去熔炼,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吧!
“小友用心了。”骆元白感叹了一番,乐呵呵地接受了这别有用心的礼物。他作为一名八品炼丹师,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但是这般用心的小玩意, 还是难得见到。
这天枢的妹妹, 果真也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啊。
“你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了。”周祺然默默道,“美得你。要我说妹妹你就不用这么去美化他,照实搞就对了。”
“天枢小友这是说的什么话!”骆元白道,“令妹这般用心, 倒显得我的见面礼寒碜了。”
因为看周祺妍是个金丹期的少女, 又有些畏缩之态,所以他拿出来的那小铃铛,是一个护身灵器,小巧可爱,既符合小姑娘的喜好,又能给其增加几分保护。骆元白本来觉得自己这样算是用心了,可谁知这女孩竟是拿出了让他都觉得有些惊艳的小雕像。
“瑶光是吧, 是个不错的道号。”骆元白乐呵呵的,就像是个慈祥的老爷爷,直接道,“老夫是清元,以后有什么事,可直接来找老夫。”
这,便是许了一个人情。
周祺然却是轻哼一声道,“我妹妹有什么搞不定的事情,找我不就行了。”
“天枢小友固然资质卓越,才能名声无一不缺。”清元淡淡道,“但是毕竟是独门独户嘛,无华谷在中州,也还是小有话语权的。”
“我觉得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呵。”周祺然道,“没有宗门拖累,也没有顾忌,谁惹我不开心直接出手就是。我可比你自由得多。”
“这话倒是没错。”
天枢这难得的护犊子劲让骆元白觉得看了个新鲜。毕竟以往他只听说天枢对自己的徒弟有所维护,但是这么明显地护着某个人,不设距离感,可真的是难得啊。
毕竟,这小姑娘虽然模样与其有所相像,但应该是个灵体吧。
本来在骆元白面前,周祺妍的伪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在刚刚制作小雕像的时候,周祺妍身上的灵体气息终究还是泄露了些许,被骆元白察觉到了。不过他也不欲说什么。
天枢是个奇妙的修士,他的妹妹也是个奇妙的修士,这很合理不是么。
见面礼与寒暄就这么揭过。骆元白拉着周祺然聊了聊在东域游历后的心得,周祺妍也看出两人是熟识的关系——虽然哥哥看起来很不耐烦很嫌弃的样子,就好像随时准备离开那样,但是交流还是十分自然的,显然两人都习惯了这样的模式。
骆元白知道周祺然的性格,聊天的内容点到即止,随后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徒弟——这般年纪便元婴期了,虽然在中州不是独一人,但也是非常可怕的资质了。
说起来,因为之前便认识两人,所以盛行于东域的某套书里的误会,他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误会了。
怎么说呢,小有成就感吧。而且他也借此知道周祺然多半是带着自家徒弟去了那个秘境,不然他是不会放任这些书本的流传的。事实也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在某真君突然解开误会又发售了一本……内容有些离奇的短篇后,熊老四就知道,天枢回来了,所以他立即来了这个书庄,如愿找到了周祺然。
见骆元白有意拉秋博宇到一旁聊天,周祺然也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带着自家妹妹离开。
“哥,那老爷爷人挺好的啊,怎么你好像很嫌弃的样子?”
周祺妍好奇道。
“啧……那老头很麻烦啊。”周祺然闷闷道,似乎是想起了不那么愉悦的过往,“当初不过是喂了颗系统出品的丹药给他解毒,到现在都追着我问是哪来的。我说路边捡来的都不信。后来因为一些缘故和他一起研究小玩意,每次都会提起那件事,搞得我见到他就烦。”
“……奇怪。”
周祺然看向妹妹,“怎么奇怪了?”
“照理说,就算再好奇,哥哥你那么多次都不说,那个……清元道尊?应该知道从哥哥这里是问不出什么的吧,他怎么还继续问?”
周祺然顿了顿,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哼道,“嗤,谁知道,和傻球一样犯抽。”
而后周祺然带着周祺妍,转身就进了拍卖场。
心情不爽的时候,总归是要搞搞事来舒缓一下情绪的。
这一边,骆元白见周祺然离去,面上可没那么轻松了,他拉起秋博宇,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地方,随手便布下了禁制,阻止他人以神识查探。
秋博宇看出骆元白有话要说,便主动道,“师尊,可有什么事要交代。”
秋博宇贴心的模样,与到了元婴依旧没有改变的态度让骆元白的心情有些放松下来,他丢出两个蒲团,示意秋博宇在上边坐下。
那蒲团显然是灵器一类的事物,稍一接触,便觉得有股轻灵之气从接触的地方传入身体,上了头,令人再精神了些。对于骆元白这般地位的存在来说,随手拿个零碎东西出来,说不得就是要引起东域腥风血雨的存在。
秋博宇心态平稳,老老实实地根据骆元白的吩咐坐上去。见到自家徒弟这沉稳的模样,骆元白便更加满意了些。
“如今修为如何?”
“前些日子刚晋升至元婴,近日已经将修为稳固。”
骆元白也伸手探了探秋博宇的修为,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修为浑厚,基础扎实,只要不骄不躁继续修炼下去,你来日必将有大作为。那丹道修炼得如何了?”
“因为晋升元婴的缘故,这些日子也是有所突破。前些日子,博宇已经炼出了五品丹药满神丹,想来已经能熟练炼制除了部分偏门丹药外的五品丹药了。”
说罢,秋博宇还讲自己的成品递上。
玉瓶中的丹药泛着清香,虽并非上品,但是对于初涉五级的丹师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成绩了。
“这满神丹在五品丹药里边也是有所难度的。特别是其中水属的纹龟之眼与火属的岩华浆,一为至阴至刚之物,一为至阳至柔之物,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互相冲突的,如何顺着规则让它们不排斥,难倒了不少丹师,也被称为一个瓶颈。你现在倒是先突破了瓶颈,好,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小子!”
秋博宇敛眉,一副不骄不躁的姿态,只应了声,“承蒙师尊夸奖。”
秋博宇进步喜人,骆元白自然是满意的,登时取出了一枚戒指,乐呵呵道,“这戒指有温养神识的作用,也可当储物戒指来用,为师今天便将它赠予你罢!”
秋博宇看了眼。
温养神识?
不对,这个戒指的造型……分明是原书之中骆元白落难之后藏匿神魂的那个戒指!
从这一点看,这戒指定然不是什么寻常之物,骆元白肯将它拿出来赠给他,显然是对他寄予厚望。
“为师还放了些东西进去,想来你以后炼丹时也用得到。”
骆元白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师尊,甚至可以说,他上一个的徒弟的悲剧,也有这几分原因在内——他给得太多,看得太紧。
竟是生生养出一头白眼狼。
秋博宇收下了戒指,并道,“所以,师尊是有什么忧虑之事吗?”
骆元白顿了顿,似乎也是没想到秋博宇这么敏锐——不对,这小子当年便擅于观察细微之处。“就不能是我心血来潮,想拿些小玩意哄徒弟开心?”
秋博宇却是看向骆元白,“那样的话,师尊不必特意将我带到这里,并设下重重防护。”
骆元白看着秋博宇,不知为何,他竟然产生了些许违和——徒弟的气质,与他以往表现出来的似乎不太一致,但是这违和感只是一瞬,马上就消失了。一盏茶时间后,他微微一叹,正色道,“博宇,你打算何时启程前往中州?”
稍微有些志向的寻常修士刚到金丹期便会急不可耐地想要前往那个强大的所在,而秋博宇都已经元婴期了,还是没有要出发的意思。
“师尊。”秋博宇道,“博宇下一步并不想去中州。”
“为何?”
“博宇遇见了过往的亲人。”秋博宇微微低头,摆出一副有些感伤的姿态,“他提供了我妖族血脉的线索,直言要查明妖族血脉的话,就要去南域。”
“中州是四域强者集结之地,不准备完全的话,说不得就要阴沟里翻船,所以博宇决定先前往南域问明血脉,再前往中州。”
闻言,骆元白倒是能理解秋博宇的顾虑。
毕竟妖修本质还是妖,这种特殊的血脉再让他们获得不同于人的才能,同时也有一定的限制——不单单指血脉决定天赋,还有克制问题。
有些妖兽会被某些特殊的灵植灵物给克制,或者在遇到这一系更加强大的妖兽的时候,会因为遭到压制而影响战斗力。
既然自己徒弟是妖与人结合诞下的后代,这些属于妖的限制说不得会一同拥有——毕竟徒弟能成长得这么快,说不得也有妖族血脉的加成。
这样的话,确实要先弄清楚血脉所属比较好,免得去了中州,在与人争斗的时候突如其来中招。
骆元白也找不出什么理由催促徒弟赶紧前往中州,便有些无奈,接着道,“这一路上,你都与天枢同行?”
“是的。”
“天枢待你如何?”
“真君待博宇极好。”秋博宇道,“虽然态度别扭,但是路上却是处处护着博宇。”
“真君?”骆元白疑惑。
“这也是真君对博宇的优待。”秋博宇笑得开心,“真君体谅博宇,在晋升至化神后,允许我继续以‘真君’称呼他。”
“这般么……”骆元白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
“师尊,怎么了?”
“这一二书庄出了的《南萝珠》,你有看吗?”
“自然是看了的。”秋博宇道。
“那你……觉得如何?”
“一个令人遗憾的故事。”秋博宇总结道。“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骆元白陷入了沉默。
这,有点不太好提啊……
“博宇,我知道天枢于你有恩,也多有照拂,就是……”
秋博宇见状,联想了一下骆元白刚刚到现在的反应。
关键点是《南萝珠》。
秋博宇感觉有点奇妙……
“要怎么说呢……”
骆元白也是第一次插手徒弟的情感问题。对于他来说,获得一本《南萝珠》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南萝珠》里边的故事情节……
男男相恋什么的,虽然离奇,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修真界高修为的修士早都接受了子嗣艰难这个事实,这种时候与男子在一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的样子?事实上修士之中也不是完全没有这种男风,比如那种供人采补的炉鼎,有男也有女,采补男炉鼎的,不一定就是女修士。
出这书的显然是天枢。
天枢为何要出这种书?
骆元白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不断追着他的自家徒弟。虽然天枢平素表现出来的是抗拒他人的态度,但是对自己的徒弟,好像是多番照顾?
天枢此人虽然有才能有地位,但是性格着实太过古怪,行事作风也太过非同寻常,万一自己的徒弟被他当做玩具来摆弄……
这让骆元白总觉得有些忧心。毕竟这徒弟才能太好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毁了,那就太遗憾了。
秋博宇猜到了骆元白忧心的地方后,突然有些无奈。
他师尊,竟然在担心,真君对他有意思?
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只可惜真君依旧留存着一些防备,让人伤心。
“师尊,您是担心真君对于我有……?”
未竟止语,不言自明。
骆元白大约也是觉得这样的猜测有些尴尬,面上有些无奈,道,“毕竟天枢小友从来都不走寻常路。总觉得以他的性格,做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为师免不了就有些担心了。”
“你看这《某真君》第十册,特意解释了你二人并非父子关系,这前脚出了这本,后脚就出了那《南萝珠》,还多番加工。那上边的阵法,不用说,肯定是他亲自动手制作的。你可知道这在中州,是多么骇人听闻的一件事吗?”
那唯一的专精符师,竟然在一批话本上制作阵法,一做还那么多本!天枢的作品,即便是在中州,也是能卖出高价的存在啊!甚至哪怕实用性不高,只要冠上了“天枢”的名号,价值便要翻几番!
天枢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动机实在是让人怀疑啊!
秋博宇却是苦笑,道,“师尊,《南萝珠》是真君妹妹的主意。”
“嗯?”骆元白似乎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在他的印象中,这么大张旗鼓地做放肆的事,从来都只有天枢,因此这次看到《南萝珠》的火热,便将其归到天枢的头上。那天枢为什么要出这种书就很可疑了。
但是现在自家徒弟告诉他,这是那女孩的想法?
有点……万万没想到?
“妹妹的想法师尊您也看到了,不多准备些手段,恐怕书的销路并不好。毕竟这不是东域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题材。”
骆元白陷入了沉默。
“真君十分疼爱妹妹,见状,便多弄了些东西,让那些人就算不看内容,也要抢购《南萝珠》。”秋博宇道,“真君的性格师尊您也是知道的,他抗拒他人的亲近,怎么会主动萌生这种想法呢?”
“徒儿这话言之有理。”骆元白道,“是为师想岔了。”
天枢看起来那般护崽,为了提高书的销量而在上面布置阵法什么的……果然十分合理。他就说嘛,天枢那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怎么会觊觎自家徒弟呢。
但是……对徒弟多有照拂,并且特殊对待这件事,又是事实。
“是啊,师尊您想反了。”秋博宇道,“有不轨心思的,其实是博宇。”
“这样啊……”
“……”
“……?!!!”
即便是骆元白,也被这发言惊了,睁大了眼看向自己的徒弟。只见这俊朗的小年轻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像是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多么惊人的话语。
“博宇,你……”骆元白讶然道,“认真的?”
骆元白以前便觉得自家徒儿太过执着于追逐天枢了,不过这也合情合理,天枢那时候给了他很多帮助,甚至他重返仙路的根基,也就是那炎灵根,都是天枢给弄出来的。要是自己来,不说本来就被排斥,就算是成功了,也至多弄个寻常天灵根出来,哪儿想到还能弄成变异天灵根!
可以说如果自家徒弟不对天枢怀揣着一股感恩之情,他也是要被骆元白厌弃的。毕竟他先前便吃了白眼狼的亏,对这种人提不起好感。
秋博宇太过执着,也能说是这小子一股赤诚之心,不是什么坏事。
现在徒弟告诉自己,他对天枢有想法——还是在自己先怀疑天枢有什么想法之后!
骆元白突然觉得,虽然已经到了大乘期,但是这个世界,还是有些让人承受不来。
有些,混乱。
见到自家师尊一副讶然到失神,久久没反应过来的模样,秋博宇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去了南域之后,下一步定然是中州,不先和师尊通通气,在中州,可不就不方便了么。
至于师尊接受不接受?
能和真君成为友人,就足以证明这老者有一颗开明的心,要是是个迂腐的老顽固,定然对真君这种人相看两相厌,有多远避多远。
骆元白可真是万万没想到,这反转来得来过骇人了些。良久,他终于回神,深深地看着自家的徒弟。
“徒儿,你确定……是你想象的那种感情,而不是单纯的恩情?”
虽然自家徒弟一脸精明的样子,但是万一在这方面不开窍,想岔了怎么办。那天枢能是随意应付的人吗?如果这期间出了岔子,惹到天枢的自家徒弟,定然是一身的麻烦。
骆元白不是嫌弃秋博宇,只是觉得这种不安定因素,还是尽量避免,能拉回来就拉回来。
“博宇十分确定,对真君是爱恋之心。”提起周祺然,秋博宇的眼中都多带了几分光彩,“越是与他接触,我越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师尊的忧心之处博宇同样十分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博宇一直在努力,期望成为他的身边人。”
“可是……那天枢,可是很讨厌与人亲近的。”骆元白劝道,“你别看他折腾的时候看起来很随和,事实上这些年他都是独来独往的,就算是我,偶尔想与其交情再深几分的时候,都能察觉到他的排斥与抗拒。”
“这点博宇十分清楚。”秋博宇道,“但是师尊不觉得,如今的真君发生了点变化吗?”
“变化?”骆元白想了想。要说变化,那确实有。最大的变化就是,独来独往的天枢带了个小姑娘,还护犊子。
不过……他的气质与状态,确实比消失之前好了很多。先前他身上有的那股压抑感,也仿佛消失了那般,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骆元白本来认为这是因为奇遇的关系,现在看自己徒弟的模样,难不成这其中还有隐情?
“事实上博宇与真君落入了西域,真君惹上了心魔,不过之后便看破了并且修为也有了突破,再接着,真君找到了妹妹。”秋博宇悠悠道,“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存在,在那之后,真君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很多,这给了博宇希望。博宇觉得,只要继续努力下去,迟早有一天,真君会接受博宇。”
说罢,他道,“当然,在那之前,我需要在修为上追上他。”
避免被他注定的条件反射攻击击成重伤。
这不是因为他不想受伤或者害怕疼痛,只是因为真君似乎对这有心理阴影。要是因此让真君有所畏惧的话,那就与他的目标不符了!
他不想让那人徒增心理负担。
“你……”
看着秋博宇的状态,骆元白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上来。
怎么说呢,有个目标还是挺不错的。自己这徒儿哪里都好,怎么就看上了……天枢呢?
“你若是心里有数,便去行动。”最终,骆元白悠悠道,整个人仿佛多苍老了几分——愁的。“我只能说,天枢性格古怪,你……诸事小心,若是惹了他,师尊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