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殿这出闹剧,楚乐瑶是傍晚用膳时分,才听双喜眉飞色舞地夸夸其谈后,才知悉的。
她手中的勺子一顿,放回碗中,不禁轻轻提了口气。
表示微微诧异。
“我记着,这二位曾是手帕之交?”
二女侍一夫倒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是在后宫无数的王室子弟当中,但稀罕的是,这般交好的贵女,按理说,郑铮铮同夜成还是新婚燕尔之中,怎会闹出这般丑闻,纳了入宫探望王子妃的密友胡家小姐呢?
好歹胡家小姐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官员之女,身份并不差,给二王子做侧妃也没什么不合适,但这样的人家,按理说,都会是希望嫡女嫁为高门正妻,毕竟这样才能既得利益最大化。
没想到胡家这位,竟是愿意委身于夜成这般浪荡成性的王子,也不愿做正妻。
唏嘘了声,楚乐瑶对胡玉儿并不熟悉,只远远打过照面,对方是个美艳且眉宇间看得出很是精明能干的,没想到目光也如此短浅。
不过,这就不是她该置喙的事了。
郑铮铮晕倒的消息,想瞒也瞒不住,毕竟整个王宫也就这么大,双喜这丫头又惯会打听消息的,没一会功夫就不知道从哪个小宫女或是小黄门那打听到了朝云殿的事来。
“行了,别将这些腌臜事说到你家主子面前来。”
宁筠语气澹澹的,没有责备之意,但一般只要他冷澹个脸开口,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底下伺候的都本能地惧怕他,便忙噤声不敢再多言了。
双喜也是,哪怕她平时是一张牙尖嘴利的嘴,但此时看到大王子这板着的脸,她立马吓得脸儿一白,闭了嘴,乖乖行礼告罪之后,就出去了。
双欢端着安胎药进来时,碰巧和她打了个照面,瞧见妹妹这一脸做错事的模样,就猜到她大概又口无遮拦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立时警告地瞥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可让我少操点心吧。”
明明是双胞胎姐妹,怎么性子和行事作风就相差这般大呢。
有时候双欢都怀疑,如果不是一模一样的脸,她真的怀疑,双喜和自己不是一个爹娘生的。
双喜被姐姐双欢逮了个正着,本就心虚,这下直接臊得慌地红着脸,忙快步去院子里了。
“主子,您的药。”
沉稳的双欢打了帘子进来,然后毕恭毕敬地行至楚乐瑶身侧,将药端上。
彼时,楚乐瑶也就勉强吃了两口晚膳,便用不下了,见到这泛着苦味的药,脸上便更是满溢着苦笑之色。
“更没有胃口了。”
她哭笑不得地说着,眼神却有些可怜巴巴地望着一旁还在给她添菜的宁筠,试图引起他的怜惜,放过她。
但宁筠却一改往日对她的纵容宠溺,不容她拒绝地道,“乖,再吃几口,等药放温了,我再看着你喝。”
这个“看着你喝”,立即就叫楚乐瑶小脸一垮,失去了笑颜。
她哀怨地瞪了一眼自家相公,摇了摇头,双手合十,“我身体好着呢,可不可以就今日,这一次,不喝了啊?”
“不能。”
眼神温柔,嘴角挂着笑的宁筠,轻声道,说出来的话却是斩钉截铁的,不容商量。
楚乐瑶便哀哀地叹气,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小腹,暗暗腹诽:孩儿啊,娘可是为了你吃了不少“苦”,你往后可一定要乖乖的别闹娘亲。
看着楚乐瑶将一碗药慢吞吞地都喝下去,又陪她在院子里走了会,等她开始犯困了,宁筠才不盯着她,去书房忙他的公务了。
大概是和百里一氏的“战争”一触即发,他最近格外的忙,但只要楚乐瑶需要的时候,他却都在她身边陪着。
他忙的时候,都是她在休息的时间,怕批折子处理公务会吵着她,便将公务都搬去了书房。
等他忙完时分,她还酣睡着,刚好他回来,轻手轻脚地再抱着她陪着她一块休息。
她这胎目前除了嗜睡,倒是没有别的不适,也不孕吐也没有恶心——
宁筠在不忙公务时,也会去问医女,该注意该照顾的地方。
然后当他问及这点时,医女便恭敬又难掩笑意地回他,说是孩子尚小,还没到怀孕的女子孕吐反应的时候。
他这才明了此事。
他时刻记着,他的秋秋月份尚小,需要细心呵护照顾,度过最是该小心谨慎的头三个月,后面胎儿稳定了,就好说了。
彼时,他还在忙,萧禹却和戚嫣深夜一道进宫了。
这俩自然是知道宁筠夫妇要当爹娘的喜讯的,但也都是嘴巴严实靠谱之人,瞒得严严实实的绝不叫人知晓,也怕进宫引起鸣凤宫和朝云殿那边的怀疑,便都按捺着。
但此时,却一块进宫了,着实令听宫人通传这话的宁筠表示奇怪。
他便示意宫人领两人进书房说话。
待四下没有外人时,萧禹便直言道,“百里勇暗中调遣兵马了。”
闻言,宁筠眸子一睁,随即唇角便诡秘地勾起来。
“这老狐狸,也有急躁的时候。”
不枉费他等这么久,蛰伏对方出手的苦心了。
一看宁筠这笑容,萧禹就知道这也在宁筠掌控范围之内了。
他却还是提醒宁筠,“嫂嫂怀了身孕,眼下……她的安危尤为重要,加之我的人打探到的,宫里秘密进了一批高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冲着嫂子的御兽决而来的。”
楚乐瑶在海域一战,靠御兽决那叫一战成名了,将士们将她奉若神女似的尊重赞扬着,想要按下这事都难。
百里凝霜和百里勇一直想要得到当年夙语国师留下的这真传绝学,自然不会放弃从楚乐瑶这里下手了。
所以不止是要防着宫外瞧着是要起兵造反的百里勇,还须警惕宫里这位蛇蝎心肠的疯女人。
谁都知道宁筠有多在意楚乐瑶,而楚乐瑶的身份又特殊,她现在更是怀着身孕又带着御兽决这样叫百里氏眼红的绝学,岂不是一靶子,等着被人惦记?
“你的意思是……”
宁筠将笔一搁,提及楚乐瑶的事,他就无心旁的了。
神色一肃,等萧禹的计策。
若不是献计而来,萧禹没必要提这么一句废话。
秋秋的安危,他几时不警惕着?
“我们的意思,他将秋秋接出宫外,送到德元大长公主的行宫那,而我,替她在永宁殿做诱饵,引蛇出洞。”
戚嫣一本正经地将这段说完,然后她看向宁筠,神色冷静又沉着,“这是最好的法子,我武功高,又没有他们想要的御兽决,最合适不过。秋秋需要静养,她若是留在宫里,被那些毒蛇盯上了,她再动用御兽决,对她对她腹中孩子,都不利。”
她话说得很清楚,一定要杜绝这样的情况发生。
宁筠大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在思忖他们说的这个法子——
从理智上来讲,他们这计策,的确是最万全最稳妥的法子;但从情感上来讲,秋秋不留在他身边不在他眼前,他无法安心。
见他犹豫,萧禹便明白他在纠结什么了。
“宁筠,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要以大局为重——你一旦和百里勇和夜成对上,你哪能分得出二心来照顾嫂子?眼下她娘俩的安危最重要,不是么?”
戚嫣也点头附和,“是啊,你心无旁骛地去对抗这些豺狼虎豹,秋秋,德元大长公主会替你照顾,还有小外甥,他们只有远离王宫和都城才是最平安的。”
“可我答应过她,做任何决定都要尊重她的意愿。”
宁筠却正色地回了一句,然后叹气,“你们也清楚她的脾气,她是不会愿意我们这么安排她的。”
“可她在,你就有所掣肘不是么?”
萧禹一听他这话,立即就来气了。
“萧禹,你冷静点,这不是在商量着么?”
看他突然还急眼了,戚嫣忙拉了拉他的袖子,表情严肃地警告了他一句。
在戚嫣的警告眼神注视下,萧禹扯了扯唇角,咳了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语气刚要和缓。
书房门就开了。
“我愿意去。”
来人却是本该睡着的楚乐瑶。
见她出现在门口,宁筠立时从桌子后绕到桌前,然后行至门前,伸手扶着她进来,摸了摸她的手,“怎么不披件外衫,冷不冷啊?”
楚乐瑶看他这紧张的样子,不禁失笑。
“等会,你刚说……”
但他很快就又才转过弯似的,想起她在门口说的那四个字,立时眉眼一动。
“我说,我愿意去大姑奶奶那休养一阵。”
她声音温柔平和,听她的语气,这话还是认真的,没有开玩笑,更不存在赌气的意味。
“你当真愿意?”
这倒是出乎了宁筠的意料,从前她总是说夫妻一体,为此她从不肯依着他稳妥的法子来。
说要和他一起面对。
戚嫣立即松口气,忙接了话茬追问,“秋秋,你说话可要算话啊,我们今晚来就是带你走的!”
说着看向萧禹,后者极其配合地笑眯眯点头,“嗯,是,车安排好了,一会我亲自送嫂子出城。”
楚乐瑶便看着宁筠,安抚似的拍了拍他手背,“你听,萧禹的安排一向缜密,你该放心了?”
原来,是为他放心。
宁筠一瞬间,便明白了楚乐瑶的用意和苦心了。
留下,是想和他并肩作战;而暂别,是为了让他安心,方便更好的齐心协力作战。
这便是他爱的女子,携手一生的妻子,最懂他,比他自己还要懂他的人。
“好,一会,我让人给你收拾行李。”
说这话时,宁筠的语气都有些低迷。
一听,楚乐瑶就知道他是在舍不得自己了。
她便笑笑,“不用了,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免得打草惊蛇,姑奶奶那边什么都有的,我也不缺什么,倒是你,我离开了,你可要全神贯注地对付那帮恶人……
不能亲眼看着他们的结局,我还挺遗憾的,所以啊,你要替我多看几眼,到时候好描述给我听啊。”
“好。”
闻言,宁筠立即朝着她笑笑,而后应了这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