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的反应有些大,蒲璇娘不由感到奇怪,“对呀,我上次没说么?那秃驴就叫杨琏真迦,是国师八思巴的徒弟,怎么?你认识他?”
八思巴的徒弟,那就没错了,就是那个杨琏真迦。
林彻如何会不认识,这个妖僧,把南宋的皇陵挖了个遍,盗抢了陪葬的珍宝不算,居然还丧心病狂的,还打算把历代宋帝的尸骨放入白塔镇压,妄想永远破坏汉家的气运!
幸亏民间义士用掉包之计保住了这些帝王的遗骨,他的手下找不全,只好杂以牛马骨交差。
不过宋理宗赵昀却没有逃过这一劫,陵寝被掘,棺椁被毁,妖僧还让手下把他的尸身倒挂,撬走口内含的夜明珠,沥取腹内的水银。
过了七天,这妖僧又把赵昀的头骨取走,用吐蕃秘法制成了酒器,用来施展邪术!
前世的时候,林彻听闻过这事之后,便对这个妖僧深恶痛绝,不由咬牙切齿,“早晚我要将这个妖僧挫骨扬灰,撒到粪坑里去!”
蒲璇娘被他这狰狞的样子吓到了,“干嘛这么吓人?他和你有仇!?”
“仇大了,不共戴天!倾三江之水也无法洗净!”
“他干了什么?”
“现在还没干,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他有机会干!”
“又是让人听不懂的话,奇奇怪怪的,好吧,反正那秃驴看着就不像好人!”
蒲璇娘懒得去深想了,没必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费心神。
林彻心气还没平复,斜了一眼蒲璇娘,“你哥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丘之貉!”
蒲璇娘刚想反驳,林彻眼一瞪,“你哥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听过!还有,大宋对你们蒲家可谓优厚至极,可如今你们蒲家都在干嘛!?哼!非我族类!”
“我……”蒲璇娘张张嘴,又确实不知道该如何辩解,眼眶泛红,隐隐有泪,嗫嚅道,“兄长,兄长他确实暴虐了点,我其实也不喜欢他做的那些事,只是我也阻止不了,至于我家就更不是我能左右了,不然也不会
丢到这里,当成是交好蒙古人的货物。”
蒲璇娘自小便是蒲家的掌上明珠,基本没受过什么委屈,性子向来骄横任性,不管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满足,很少会有这种伤心的模样。
被家里送出来做联姻的工具,让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内心都崩塌了,若不是当初林彻一句话,说是会来中都帮她,给了她希望,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时候看到林彻脸上的嫌弃和厌恶,无比揪心,失落和委屈涌满了心头,还暗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提起那个秃驴。
林彻见她泫然欲泣,小脸巴巴的,很有几分楚楚可怜,不由心头一软,“嗐!我在你一个女娃子面前生什么气,这些事和你又没啥关系,你可别哭,是我不对行了吧。”
这话软不软,硬不硬的,但听到蒲璇娘耳朵里,就当是林彻道歉了,心情略好了一点点,“哦…”
只是林彻口中又冒出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要除掉蒲家,你会怎么样?”
“啊!?”蒲璇娘脑瓜子嗡嗡的,心如乱麻,不知所措。
她很明白,林彻这话肯定不是开玩笑,他真的仇视蒲家,虽然没有明说过,但从林彻以前对自己的态度上,她已经隐隐有了这种感觉。
而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对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又出言不逊的小子也是非常讨厌的。
可经历了解救被拐女娃之事,让她对林彻有了探究之心,特别是林彻坐在尸山血海中,云淡风轻,这震撼的画面更是刻在她心头,永生难忘。
后来或许是不服气,或许是好奇心,让她忍不住和林彻接触,虽然都不算愉快,但时间久了,林彻的样子便总出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蒲家做过什么,不会和她一个女娃子讲,她知道得很少,也就不明白林彻的敌意从何而来。
在清濛庄的那些日子,她知道林家上下对异族都没有好感,不过大宋人都有天朝上国的心态,看不起外族人也很正常,只是林家人更为强烈了一些罢了。
她以为,迟早有一
天,她是可以扭转林彻这种偏见的。
但如今林彻的一句话,打破了她的幻想。
农夫与蛇的故事,她从伊索寓言中听过,而蒲家便是那条蛇,正准备反噬大宋。
这种情况下,林彻有什么理由放过蒲家呢?
这一刻,她陷入深深的迷茫中。
许久没有等到蒲璇娘的回应,林彻自失一笑,“这个问题是在为难你了。”
说着,他背对着蒲璇娘,从浴桶中直起身跨了出去,水珠滴滴答答。
蒲璇娘丢开思绪,追了上去,拎起一块干巾默默替林彻擦拭,然后替他从里到外穿上衣服,表现得犹如一个小媳妇一般。
林彻展开双手,站在那里任她施为,没有再说话。
为林彻系好了腰带,蒲璇娘幽幽开口,“我不知道……”
“哈?”林彻微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不由叹气,“唉…你不该和我走这么近的,终究,你是要恨我的。”
“我一直都恨你。”蒲璇娘低低的声音中,带着倔强,还有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
林彻转过身,仰头看着蒲璇娘,“过多几日,我应该就要回去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下月初二,便是林彻七周岁生日了,但充足的营养加上勤练武艺,身高胜过了此时平常十一二岁的男孩,大概一米四多的样子,不过还是比蒲璇娘矮了一个头。
蒲璇娘被林彻看着,似乎没听清他说什么,伸手在他头上比划了一下,然后鬼使神差般捏了捏他的脸,“你长得真快,这才几个月,比初见时,又高了许多,明年,或许就比我高了。”
‘这女人真是奇怪!这时候讨论什么身高。’被捏了脸的林彻有些不爽,便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我说,过几天我要离开中都了,你有打算么!?”
这回,蒲璇娘听清楚了,蓝色的眸子陷入了迷茫,幽深而阴郁,终究还是逃不开现实啊,一句带我走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化作一声毫无色彩的回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