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了,天上是亮晶晶的星,星空下是沉沉的夜。
黑暗之中有柴门推响,那是一个老头子起夜了。
这个老头在时下这世道那也算是地道的老头了,他都活六十岁了,而时下中国人的人均寿命是多少?答案说出来都不能让人相信,是35岁。
在人均寿命35岁的年代他能活动六十那还不算是老头吗?
他经历了大清国,北洋政府,民国,现在又是满洲国,那要是按中国习惯性的算法,那他都经历了四个朝代了!
这人老了觉就轻,家里别人都睡着了可他却了无睡意。
那老头撒完了尿看了看天上星的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活这么大岁数有啥用,前两年好不容易攒起了两间大草房,结果日本人搞什么归屯并户就又一把火给烧了。
那日本人他又惹不起,于是因为那一把火他家的生活便又回到了原点,就象当初他随他爹闯关东过来时那样一家人却是又住进了马架子!
眼看这一天冷似一天了,看来今年又得往这马架子的板壁子上糊大泥了!
唉,上哪找点纸在里面糊上一层也好,至少能防防风啊!
而就在他刚要进屋里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轻微的“哦哦哦”的几声狗叫的声音。
只是那声音?
这个老头不由得迟疑了一下。
一说狗叫都“汪汪”,那是狗在咬人的时候,那平时狗还有好几种叫声呢。
比如见到主人时摇头摆尾的哼哼声。
比如被人打了夹着尾巴逃跑时的呜呜声。
可是现在这个嘎然而止的“哦哦”声却不是,这老头就听那狗的叫声怎么就象被人用绳子勒到脖子上被吊死时的动静呢!
他不由得转头向那狗叫的方向看去。
黑沉沉的夜他并不能看到什么,可是他知道那个方向是个大院子。
这年头能养狗的人家那是一般人家吗?那个大院子里不光有土坯房,竟然还有砖瓦房!
人比人气死个人啊!
前些年小日本来的时候,自己见过的那个李老师说什么来了着,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哎呀,这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有钱人家的肉太多吃不了都放臭了,可路边就有冻死的人呐。
自己现不就是这样吗?
自己一家人住在四处透风的马架子里,冬天里被冻得咝咝呵呵的。
可人家有钱有势的呢,就住在那砖房土坯房里睡着热炕,在那炕上睡觉热的都敢光着不用盖被!
自己这两年冬天都恨不得穿棉裤睡,当然,如果自己有棉裤的话!
真特么的不公平!
啥时候放把火就把那个大院子给烧了,那老头心里发着狠,尽管这样的狠他都不知道发过多少回了。
可惜了那个李老师了,因为被怀疑是抗联后来被日本人放大狼狗硬给咬死了!
这个老头又叹了一口,好人不长寿,乌龟王八蛋活千年!
可是,就在他刚要收回目光进屋的时候,他忽然就看亮了!
而一有了光人总是可以看到点啥东西的。
这时候那老头就发现那越来越亮的光是来自于那个大院子的,那个刚才自己还咬牙切齿想去放把火的大院子!
因为,在那光亮的映衬下他看清了那个院子围墙的上沿儿了!
咦?那老头眼睛发亮了。
他眼睛发亮那不只只是因为他兴奋的觉得有事情发生,而是他看到那院子里已经有火光蹿上了墙头,那火光却是把他那原本老眼昏花的眼给映亮了!
“哎呀妈呀,着——”那老头刚喊了几个字却直接就把嘴闭上了!
然后他用着那与他岁数毫不相符的敏捷就钻回了自家的马架子“吱丫”一声拉上了门。
然后他却是把那扇门留了个缝,自己就从那门缝里往外看那火光。
哎呀妈呀!我还差点喊!
我喊什么呀,着火是不好,可那也得分谁家着火啊!
我叫你家人牛逼,这回把你们烧成家巧儿!
于是那老头就看着那院子里的火,而这时他才发现那着火的地方可不光是那家的柴火垛,那别管是土坯房还是砖房竟然全着了!
哎呀妈呀,这水,走的大啊!
这一发现让这老头高度兴奋了起来。
要是这么烧别说那几个房子了那都能把那家的大院子都烧趴架了!
“拨楞”一下,那老头就又把脑袋向村口的方向望去。
着火的院子已经大亮了,可村口的方向依然是黑沉沉的,那里有日伪军的炮楼。
还好,肯定是值哨的家伙偷懒了,现在还没有人喊救火呢,那老头幸灾乐祸的就想。
而当老头把脑袋转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这火着的好快,竟然已经火上房了!
火一上房那着的可就没救了,别管平房草房易燃物那可都在房顶上呢!
而这时那老头终于听到了大院那头有人喊起“着火”来了,紧接着炮楼那头也有动静了,隐隐的也有人喊起来了。
再过了一会儿,整个聚居点里就人声鼎沸了!
“着火了!”“着火了!“着火了!”,整个聚居点里到处都在喊。
喊声都很响,可是救火的人却压根就没有!
那个大院子里的人是火上房之后才发觉了从那着火的房子里冲出来的。
正如那个现在还在暗中偷笑的老头所想的那样,那家的人都是光着冲出来的,自救尚且不暇还何谈救火?
而聚居点里的人虽然喊的很凶,可是他们为啥要救火凭啥又去救火?!
那个大院子里的人平时就飞扬跋扈的,那就是平时踢寡妇门踹绝户坟的主儿。
他家着了之他们这些穷老百姓不过去给拉拉风匣子吹吹风那都算好人,疯了才去给他家救火呢!
终于,救火的人出现了,那是岗楼里的伪军。
这家有钱有势嘛,伪军们总是要来救火的。
只可惜这些伪军赶到了的时候,那火却已经着大了,十米二十米之内的根本就告不上人去,这还救啥火?
“天杀的,挨千刀的啊,谁敢放火烧我家房子,快去告诉张霸叫他回来!”
在那哔哔剥剥的着火的声音中有一个老娘们的声音格外清楚,那是这家的主子张霸的女人。
“姑奶奶,现在是半夜,那山路也没法走啊,咋也得等天亮的。
再说姑爷那也是有身份的人那不是大半夜说走就能走开的!”院子里有人在劝,那是他们家的管家。
火依旧在旺旺烧着,而这时有一个老头嘴里哼着二人转从那大院子方向走了回来。
就在他经过一个马架子的时候,从那马架子的门缝儿里便传来了另外一个老头的问话声:“着咋样了啊?”
“啥着咋样了啊,你瞎啊,你看不着啊!”那个路过的老头停下了哼着的曲怼了一句。
此老头那岁数也不小了,不过人家是坐地户的老头,他才不惯着后搬过来的现在还住在马架子里的老头呢!
然后这继续往家走的老头就叹息了一声:“我就说张霸他爹给张霸起名时起的就不对。
非特么的取这个‘霸’字儿,你们老张家有那个福份吗?你们能压住那么一个牲口八道的字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