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道:“谣儿、谤儿都回去预备女红花样。”
谢千杏虽只八岁,却也听明白姑母的意思,福身道:“姑母,杏儿回去准备,明儿去私塾。”
待她们都离去,谢氏拉谢千诗坐下,“我正有话与你说。”谢婉言轻舒了一口气,“家逢巨变,我知你适应不过来,可想想千语她们,你也是个有后福的,莫太自怨自艾。谢家运数如此,非人力可为。你得振作起来,以前如何想往后的日子,今后还是如此。姑母为替你好生谋划的。”
谢千诗嚅嚅地道:“诗儿都听姑母的。”
“老夫人喜欢沉得住气,举止温婉,言行大方,又尤其喜欢那种进退得宜,能严内宽外的女子。我以为,就诗儿这样的姑娘能看入她的眼,只是你有时候太沉闷了些,你若有千谣三分的跳脱就和老夫人最喜欢的闺女一样了。诗儿啊,你可知道,容宁候还有一个儿子?”
谢千诗立时被惊住了。
谢氏指了指一边的茶盏,谢千诗奉了茶水给她,她轻呷一口,“他叫慕容琭,比慕容琅小几个月,亲娘是当年容王府书房里服侍的丫头。”
谢千诗有些迷糊,谢氏突然与她提这个作甚,她脑子转不过圈来。
“你的婚事,我的意思先不急,京城杨家此次虽有几房被发配三千里,可官身还在,名声影响也不大。二奶奶是杨家嫡系三房的嫡长女,我瞧着她的几个弟弟不错,尤其是那个叫杨锦江的,虽是个庶子,书念得好,性子也不错。嫁男子,不要瞧他现在,要看他有没有能力。但凡有能力的,日子照常能过好。”
谢千诗羞红着脸,只不作声。
谢氏道:“你心里有数便成,觉得他们俩哪个好,与我说一声。”
谢千诗惊道:“俩个?”
谢氏以为她听明白了。“慕容琭、杨锦江,可不是两个吗?哦,慕容琭已经订亲了,订的是忠武候秦家的姑娘,这姑娘也是个舞刀弄枪的,太后的意思,还得挑个像抚顺王府田妃那样的女子进门才成,这姑娘……啧,虽不如抚顺王妃跳脱活泼,可比寻常闺女又活泼些。上回,老夫人问我,认识的各家闺秀里有没有像田妃那样,性子温顺,又会打理后宅的。这几日,我瞧着你,就想起来了。”
忠武候秦家,可得势着呢。
上头有那么个嫡母压着,这日子定然憋屈。
谢千诗埋头不说话。
谢氏问:“你怎么想的?难道觉得要守三年孝,定是不成的。你过得好,就是对你父母最好的报答。诗儿,在谢家获罪那日,我被剥夺了给你父亲敬香的权力,你也失去守孝的资格。就算要烧纸祭拜也必须得偷偷摸摸的,还不能被人给发现。
诗儿,人这一生,有太多身不由己。更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就如我,是为了丈夫、为了儿子、孙儿,更为了整个镇北王府。
世人都说我纵你大表哥,却不知道我纵他是假,内心有愧、有怜更有疼。他小小年纪离家学艺,十几年后归来,已经是双十年华的少年。他情路坎坷,若是在我身边长大,他定不会被那种女人所迷惑,他会像你二表哥、三表哥一样平静快乐地生活。
对于父母而言,孩子的荣华富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健康、平安、快乐。而这些,是多少财宝金银都换不来的。”
谢千诗没想到姑母会与她说这些,心下有些厨感动,就算是她的亲娘,也从不曾讲过。
谢氏道:“前几日,我与你姑父说,想收你为养女,你姑父当即写信去行宫问老夫人的意思。诗儿,姑母想给你最特别的,不想让你被人瞧不起。”
谢千诗心头忐忑,如果做了温家的养女,对她将来的姻缘极为有利,以前不能想的,从改姓温之后,便又可以想了。
“老夫人,会……同意吗?”
“老夫人应了,当即回信,在信里说要将你的名讳改作‘温令晚’。”
“是温婉之婉。”
“是晚秋之晚,你忘了姑母的名讳。”
温家嫡系的小姐都是从女字旁,这只是要与正经小姐分开,她原不是正经小姐,能在家破人亡后,还有一个养母,这世间女子能有这等好运的少之又少。蓦然间,谢千诗才明白,姑母名讳里不有一个婉字,原来是为了避讳。
谢氏轻柔地捊着她额头的碎发,“你自小,我待你就是不同的,你若做了温家嫡系长房的养女,比那些大世族长房正经的庶长女还风光。只是你记住,各家都有规矩,往后,你的亲生爹娘就是你的舅舅、舅母。这件事,我给你爹送行那日与他提过,他很赞同,他只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
就算是谢家最风光的时候,做肃毅伯嫡女,也没镇北王府嫡女好。
姑母待她的恩情,实在太大了。
谢氏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张扬出去,待我去寺里祈福之后,便定下认亲宴。”
院子里,传来杨氏的声音:“大太太今儿可好些了。”
“回二\奶奶话,头不昏了,正躺在床上与表小姐说话。”
杨氏领着两个小厮进来,几人抬着两口箱子。“把箱子放在花厅,我进去请示大太太。”
她打起帘子,笑唤一声“母亲”,“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个凤歌公主可真有意思,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把诗妹妹、谣妹妹几个以前的衣衫给送了过来,说是她分不清哪些是她们的,让她们自己取。”
“凤歌公主不是回宫了?”
“是她在青橙别苑的护卫送来的,许是早前忙,给耽搁了。”
谢氏对谢千诗道:“把你的衣物先挑出来。再唤了千谣姐妹三个过来挑自己的。”顿了一下,道:“也亏得凤歌公主有心,还把东西送来。”
*
此刻,江若宁坐在御书房的书案前,正握笔练字。
皇帝坐在一侧的龙案前批阅奏折。
啊切!啊切——
她揉了揉鼻子,“谁这么无聊,老提我作甚?”她回眸看了眼皇帝,“父皇,我二百个大字写完了,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皇帝望了一眼,这丫头的字画进步很大。
“你在京城书画留了幅画?”
“是。”
“你送了来旺一幅画?”
“父皇连这个也知道。”
皇帝轻斥道:“你要讨两个无干紧要的小丫头,他敢不给面子,还让你用画换?你是公主,你说放人,他敢不放,你揍他一顿又如何?”
大总管笑着,皇帝这是在教女儿,让凤歌公主学会霸道,会如此行事的,定是以前的凤舞公主,她最爱手里拿着一条鞭子,遇谁不顺眼直接挥鞭就过去了。
“宁得罪君子,莫开罪小人。”
来旺那种酷吏一看就属于小人类型,开罪了他,什么时候被他整死都不知道,这也是江若宁不愿与他交恶的原因。
江若宁对大总管道:“羊翁,京城是不是又发生什么趣事了?你消息可最灵通,快捡几件说说,这几日天天被父皇盯着写大字,比学子做文章还苦。”
皇帝笑了一声,“她又被闷坏了,老羊子,朕也想听听。”
大总管一沉。
江若宁道:“一看他的表情,他就在琢磨,说哪件好呢?既让皇上欢喜,又不得罪人。”
大总管笑了一下,“公主,就让小马给你讲吧。”
小马立在门口当门神,突然听到大总管提到他的名字,立时就进来了。
大总管道:“与皇上、公主讲讲近来京城发生的趣事。”
小马想了片刻:“第一桩,京城府衙张了通告,将官田以二成的租子赁给无地百姓,只要拿着他们的户帖,又有保人作保,证明他们没有家田便可赁得。三日时间就赁出去三万亩官田,百姓们交口称赞,颂扬皇上英明仁德。
第二桩,前几日城西一带出现了一个笑脸大侠,把一包包衣物、被子抛到屋子里,包裹里还有三两银子,包银子的纸上绘着笑脸,还有吉祥话。
有百姓一看里面的衣物,全是绫罗绸缎,或是大户人家下人穿的茧绸,吓得去京城府衙报官。京府知府得到举报,派人在荷花里转了两天,也没听说哪户人家丢了衣服、被子。”
这第二桩,皇帝知道是江若宁的杰作,是她下令让焦泰山几个干的。他这个公主,总做些让人想不到的事。做了这等事,还能寻到道理,而且是能被他接受的。
那些被褥、衣服,朝廷抄查了也没用,时间一长,必然朽坏。
“第三桩,听说敏王爷要一直住在官乐坊,住到上元佳节为止。”
江若宁笑道:“本公主听说,敏皇叔迷上了官乐坊里的头牌玉倾城,包养了一个月,二十万两黄金,可以让多少百姓脱贫……”
说到后面的,她的声音很低。
皇帝问道:“包养一月?”
小马应道:“回皇上,正是,包养一月,得二十万两黄金,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皇帝道:“这个混账,整天在朕耳边叫穷,逛个楼子一下子就砸进去二十万两黄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