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绮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便点点头默许了,徐叶子又瞧见她肩膀上似有些脱线了,便吩咐另一人丫头去找些针线来。
“你这衣裳都给弄破的,我来给你补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你是师姐,我是师妹,师妹给师姐做些针线活是应该的。”徐叶子故意很大声的说道:“再过一百年,也该是你使唤我。”
去取酒菜的很快就回来了,徐叶子又叫她们去就近搬了一些桌椅过来,师姐妹俩便就近在这儿对月吃了起来。徐叶子爱喝酒,熊绮却是不会喝的,她只有一人自斟自饮,吃两口酱肉,来一口小酒,不知道有多滋润。
“师姐啊……”徐叶子和所有爱喝酒的人都一般,喝多了之后便忍不住要说话,她一手滴溜溜的转着手上的碧玉小杯,一面看着周围立着的大气也不敢出的几个小姑娘:“以你的功夫,杀了这四个小虾米不过就是一招半式的功夫,何必让她们这样欺负到头上来呢。要是我,今天就留下四个人头在这儿,不信以后还有敢当我徐叶子是病猫的!”说着,她将放在桌上的短剑猛然拔出,对着斜前方的槐树顺劈了过去,熊绮正夹起一块烧鸡块,侧耳听了一下:“好剑气,好内力。师妹的本事又有长进了。方才那一剑,入木三分,斩断两根枝桠。”
“师姐好耳力。”徐叶子收剑回鞘。她得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们都看见了吧,熊师姐的本事不知道比你们高多少,她只是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计较,要是真和你们计较起来,你们死一万次都够了。”
周围的小孩子们在徐叶子的洋洋得意面前,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熊绮微微皱了一下眉:“好了,叶子。让她们都回去吃饭吧,到现在她们一口都没吃呢。我还有些话要对你单独说。”
“没事儿。”徐叶子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嘴里灌着美酒:“你是要和我说那李家的事情吧,不就是杀了几个家丁护院么……让我来数一下啊,也就是二十多个。这算得了什么呢。”
熊绮摇摇头;“叶子,你喝高了。”
“才没有呢。”徐叶子忽然跳起来,单手拎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去:“我哪里会醉……”
“你喝多了。”熊绮从她手中抢下酒壶:“又要作孽了。”
徐叶子等那些小姑娘们都走开了才巴巴的望着熊绮:“师姐,我心里苦啊。你就给我酒吧。”
熊绮叹了口气把酒壶放在桌上:“你这小丫头,也知道苦不苦的。”
“大师姐整日躲在账房里打算盘,朱师姐半年看不到人影,张师姐万事都是唯唯诺诺。熊师姐,你不出来带头,我们都要被那个女人当成鞋底泥踩在脚底下了。”
熊绮微微摇头:“叶子,都是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再说我现在这样,也已经废了……”
徐叶子一下子哭了出来:“师姐……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傻丫头。”熊绮坐过去抚摸着她的秀发:“不管怎么样,师姐都是会照顾你的呀。”徐叶子扑在她的怀里抽泣了起来,全然都没有方才在那些小孩子面前杀气十足的模样。温顺的就好像是一只可爱的小花猫一样。
她正扑在熊绮怀里哭着,两人却都听到屋顶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徐叶子一下子跳了起来:“有贼!师姐,我们抓贼去!”
“叶子。”熊绮绕过桌子去追她,徐叶子却跑的比她还快,一下子就窜上了房顶,熊绮害怕她喝酒喝多了会出事情,伸手抓住明杖,也跟着窜上房顶,好在徐叶子已经喝多了,脚下轻功不比往日轻巧,踩得屋顶砖瓦直作响,熊绮虽然看不见却也还追得上她。
“叶子!叶子!”她一面追着,一面呼喊,没有留意脚下这会儿已经到了三进的位置。前面徐叶子正在追着,忽然脚下一脚踩空,整个人一骨碌就摔了下去。熊绮在后面听得真切,不由得急道:“叶子,小心!”
徐叶子一骨碌正巧落在三进的院子里,还好她自身内力不弱,正要落地的一霎将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旋了一圈倒是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隐约中,她醉眼朦胧的似乎看见眼前站着个板着脸的女人,倒似乎有几分面熟。
她们在屋顶上闹出的动静并不算大,但是这三进的却都是高手,其中贝夫人更是内力属于当世一流之列,早就听见声音,因为要招待客人的缘故,她便低头对执掌戒律的章清儿嘱咐了两句,让她出去看看是哪些小孩子没事儿在屋顶上玩耍。叫下来训斥一番就是了。
章清儿刚一出来就看见徐叶子一个骨碌从屋顶上翻滚了下来,再看她那摇摇晃晃的身子,醉眼朦胧的双目,嫣红嫣红的脸颊,顶着风也能闻到的酒气,她立即就断定了这个淘气的小师妹肯定是不顾门里的戒律,无故喝酒了。
她真要开口训斥,屋顶上又飞下来一个人,章清儿一看是谁,更生气了。熊绮却顾不得和她打招呼,直接上前扶住了徐叶子:“叶子,没事吧,我们回去了。”
“慢着,谁许你们走了!”章清儿看着她们就这么当自己不存在,不由得怒火中烧,连带着下午的火气就一起上来了。她五指虚抓,却没有朝着醉酒的徐叶子去,而是冲着她以为最弱的熊绮而去。在她看来,熊绮双目不能视,论武功,应当是最差的,因此手上也没用什么劲道,也就和平时教训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弟子们差不多。
熊绮听到背后的声音,只一个虚步滑过:“师嫂,叶子喝醉了,我扶她回去。”章清儿这一抓抓空了,却并没有收手,而是一翻手腕就搭住了熊绮的肩膀:“你们一个都别想走,违反了门规还想一走了之!”
徐叶子听到她这话倒是发了酒疯:“你松开我家师姐。”说着,便挥拳打了过去,虽然酒醉没有什么章法,但章清儿却知道她内力不可小觑,虽然比自己略差,但是真正打斗起来也是个劲敌,便对熊绮撒了手,改抓为掌,双掌运足了内力朝徐叶子胸口推去。刚一接触到徐叶子的胸口她却吃了一惊,原来叶子根本没有运功与她较量的意思,可是这时她体内的真气已经顺着这一掌结结实实都打在了徐叶子的身上,若不是徐叶子体内自有一道护体的真气而是个普通人的话,这一掌已经被她打死了。
熊绮正扶着徐叶子,也被这一张波及,她扶着叶子略略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子,徐叶子“噗”的吐出一口鲜血,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师姐……她……要杀我。”
熊绮也急了,一手搀着徐叶子,一手点着明杖便向章清儿点去,章清儿正在懊悔自己刚才不该用足十成的内力,也没拿熊绮手中的这根细竹竿儿当回事,她随便的用手一档,辩解道:“我是无心的!”却没想到这细竹竿一下打在她胳膊上,登时就感觉手臂一麻,这左臂竟然好像就没了知觉。
“好内劲。”章清儿见她还不肯罢休依然攻来,这回却不敢托大了赶紧闪开。熊绮一边搀扶着徐叶子,另一手以明杖为剑,使出了玲珑剑法,这套剑法灵动飘逸,对身形步法要求极高,熊绮虽然搀扶着叶子却丝毫没有受到阻碍,章清儿竟然一时间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想不到这熊瞎子的剑法竟然如此厉害。”她心里想着,这电光火石之间却已经被熊绮连攻了数剑,章清儿打起精神来之后也将面前的熊绮当做了一个大敌,双臂一拧,五指虚爪成爪:“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熊绮哼了一声,将明杖横在胸前:“章清儿,快去给叶子请大夫来。”
这时里面门开了,贝夫人从屋里走出来,她扫视了一眼院里的情况:“叶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章清儿正要说话,熊绮却将明杖往地上一丢:“回夫人,是章清儿打伤了叶子。”章清儿正要说话,贝夫人却已经走到叶子身边,将右手在她脉上一搭,过了一会儿才道;“受了些内伤,是本门的心法。章清儿,可是你打上了叶子?”
“是,夫人。”章清儿只得跪下请罪,“但弟子另有原委。”
“稍后再说。”贝夫人对熊绮道:“绮儿,你去叫阿蔡出来,让他送叶子回去疗伤。”
“是。”
熊绮走到屋口也没进去,就在门口喊了一声把蔡婓叫了出来。蔡婓看见院子里这幅场景也吃了一惊:“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不要问这些,先把你徐师妹送去疗伤。”贝夫人将徐叶子交给蔡婓,又对着还跪在地上的章清儿和站在一边扶着明杖的熊琦道:“你们在这里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
听了她这话,熊绮也自己找了个地方跪着,却离开章清儿远远的。贝夫人赶紧回去把绍兴来的那两口子从后门送走,交给其他弟子带到一厢去安排歇息,左右都料理好了之后才回到那院落里看着她俩都还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轻轻叹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清儿,你平时也是伶俐懂事的,叫你执掌戒律也是看你处事公道。怎么今天就把徐叶子打伤了呢?她是本门弟子,你的师妹,为什么要对她下重手?”
“弟子知错了。”章清儿老老实实地道:“弟子奉夫人命出来查看,只见是徐叶子喝醉了酒在屋顶上奔跑生事,本来想拿了她找个院子关起来等她酒醒了在依门规处罚,没想到熊绮跟在后面强要带徐叶子走。弟子不得以才和她们动了手,一不小心误伤了徐师妹,还请夫人责罚。”
贝夫人转向熊绮:“熊绮,你怎么说?”
“叶子喝醉了,弟子想带她回房歇息。章清儿她不问缘由上来便用鹰爪功抓住弟子的左肩,徐叶子怕弟子吃亏便用拳头去打她。章清儿成绩用本门的莲生心法打在了叶子胸口,一掌落在或中穴左边偏一寸,一掌落在鸠尾穴右边偏一寸五分,两掌都用足了十分功力。徐叶子当场被她打得口吐鲜血,弟子感觉到她气海大不稳,经脉俱紊乱,害怕章清儿会继续下杀手,所以用了一招‘寒蝉凄切’打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后又用玲珑剑法攻了她七招,接着夫人就出来了。”
贝夫人点点头:“事情原来是这样……你起来吧。”
“谢夫人。”熊绮摸索到自己的明杖,从地上慢慢站起来,贝夫人又道:“你可方便回去?我叫个弟子送你回去?”
“不用了,夫人,我去叶子房里看看。”熊绮行了一礼便告退了。章清儿看她走了,心里老大的不服气:“夫人……”
“你也起来吧。”
贝夫人一甩袖子:“跟我进来。”
进到屋子里,刚才的餐桌已经被收拾干净。贝夫人自己坐下,章清儿见她脸色不妙,又赶紧跪下;“夫人,弟子知错了。”
“你呀。”贝夫人本想说她两句,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你也是为公……下次记得对本门师姐妹不要这样急着动手。你武功不错,平时办事也还是机灵。就是这性子还得打磨打磨。门主把执掌戒律的位置交给你,就是要考校你潜力的意思。你家相公都是和他们在西跨院里一同长大的故人,你伤了一个,便是伤了他们全伙……你自己好生斟酌,不要叫阿蔡难做。”
贝夫人又说了她几句,估摸时辰也不早了,便道:“你明天后天,有空去徐师妹那里向她赔礼道歉一下,带上点东西。”
“嗯。”章清儿领了命准备要走,贝夫人又在背后提醒她:“你中了熊绮一杖是不是?我这里有一瓶跌打药水,你拿回去涂抹一下,能够清毒化瘀。”说着,丢过来一个小瓷瓶,章清儿接住道了谢才离开。贝夫人目送她离去,等人走得远了才低低叹了口气,摇摇头,嘴唇翕动了几下,有些话终究还是没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