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这么说，”顾忘尘在旁边幽幽地道：“但你若是让罗海夺得头筹……”
沐言祖：……
仔细想来，他其实还真没什么多余的选择，以罗成对他的态度，想在瀚海院中获取五院大比和幻神谷的名额……有个词叫做痴人说梦，这也是沐言祖执着于进映水阁的原因之一。
“对了顾阁主，有没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沐言祖习惯性想问问有没有啥后门给走，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忘尘眼疾手快地推到墙上一把捂住嘴，眼神狰狞，个中含义赤/裸宛如实质：我踏马好心押题帮你过考，结果你居然想在我小叔面前卖我？！
闻人半生：……
顾子非：？？？
沐言祖蓦然反应过来，惊觉自己差点作了个大死，旋即尴尬地笑笑，顾忘尘这才松开手。
“学院赛的具体事宜，就由忘尘告诉你吧。”顾子非没有追究两人的怪异行为，在他看来，小家伙们之间有点小秘密，这无伤大雅。
当然如果顾子非知道他们隐瞒的是什么的话，估计会给自己一巴掌……
无伤大雅个屁！
顾子非病况未愈，能说这么多已是不易，遂大家纷纷起身告辞。
沐言祖走出长鸣水榭，想了想离开前顾子非的神情，暗叹一声，随意找个借口与其他人分开，脚下一拐绕了个圈又返回——顾子非果然在等他。
“小友聪慧。”顾子非满意地笑了。
沐言祖摸摸鼻子，拉过椅子坐下：“顾阁主特意支开其他人，是想对我说什么？”
“很多，”顾子非往后一靠，略带着些感慨地道：“关于对我下手的人，以及，我们家的前尘往事。”
沐言祖屈指挠了挠脸颊，抿唇，道：“这些似乎，不应该对我说吧？”
顾子非微微垂目：“我原想把它们全都带进坟墓里，瞒着忘尘一辈子。可经此一难，我突然觉得，还是得选一个局外人，替我把这秘密传递下去，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我原先选择的人是半生，可她太感性了，并不适合……忘尘很信任你，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和背景，来替我接管这个秘密。”
沐言祖没有说话，从他返回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作出了选择。
“我告诉忘尘，说我不清楚对我动手的是谁，但其实我知道。”顾子非淡淡地道：“他叫无悲。”
杀生和尚无悲，身为向佛之人却毫无悲悯之心，嗜杀成性，狠戾决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灭人满门。
沐言祖讶然，他有听过无悲的大名，但却没想到，这人竟是九龙宿主之一。
“无悲出身仙栖王朝境内的龙隐寺，那时候他还不是无悲，龙隐寺，也还在。”
尘封的往事在顾子非虚弱的声音中娓娓道来：
仙栖王朝的永安公主爱上了龙隐寺的灵子，结果引来公主爱慕者的嫉妒，寺中和尚全部惨遭毒手，龙隐寺也被大火烧了个一干二净。无悲是如何逃出来的无人知晓……只是从此，世间少了一个佛性超脱的灵子，多了一个，手段狠毒的杀生和尚。
沐言祖抿了抿唇，道：“诚然无悲的经历是挺可怜的，但他下手时是一点情面儿也没留，您何必替他瞒着呢？”作为能从罗成手中强行分一杯羹过来的人，顾子非应该没那么……呃，心软吧？
“无悲杀孽厚重，不可饶恕，每个人都有恨他的理由……唯独我没有，也不配。”顾子非自嘲地笑了。
“因为，当初杀了龙隐寺众人的，正是我的大哥，也是忘尘的父亲，上官子云。”
！！！
沐言祖的呼吸滞了一瞬。
“我本姓上官，传言中无悲灭人满门，说的正是我上官家……”
“家门血仇，我应该恨他的。我们都有恨对方的理由，也都有，不能恨的理由……大哥灭了龙隐寺，无悲又灭了上官家，说起来，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因果轮回，无外乎此。”
“我拼尽了所有才带着忘尘逃出来，从此改名换姓，四处流浪。无悲和上官家之间，早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了，我在那场祸事中根基受损，修为再难有大的突破，报仇是不可能了。至于忘尘，他不一样……他是我一手带大的，从生下来就姓‘顾’，上官家的富贵荣耀他没有享受过半分，仇恨，自然也与他无关。”
“所以我选择让所有事情都终止于我，带着忘尘来到这里，重新开始，只是没想到……”
机缘巧合下他们还是和无悲对上了。
“忘尘这些年来一直在查顾家的过去，但什么也没查到，毕竟，‘顾家’，本就是不存在的。”顾子非轻笑了一声，道：“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掺和进这些糟心事里来，只是想着，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他却不得不面对这些过往时，能有一个人，把真相告诉他，莫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就行了。”
沐言祖沉默了下，问：“如果今天我没回来呢？”
顾子非笑笑：“可你到底还是来了，不是吗？”
沐言祖无奈地摇摇头：“我答应你，如果将来你不在了，忘尘又被迫和这些前尘往事纠缠上的时候，我会告诉他真相的。”
“多谢。”
……
沐言祖离开后不久，闻人半生从隔壁走出来，皱了皱好看的鼻子，有点淡淡的不悦：“说什么呢？还不让我听。”
“呵呵，秘密。”
闻人半生在床边坐下，拉过顾子非瘦削的大手，感受着那份温热的触感，嘴角悄悄勾起，屈指在他掌心挠了挠。
顾子非看着她的小动作，目光微垂：“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闻人半生小声道：“只要你能好起来，再累我也不怕。”
“半生……”
“别说。”
顾子非想说些什么，却被闻人半生飞快地打断，她声音不大，还是那副低着头的样子，所有的表情都被垂下的头发挡住，声音里颤着几分微不可查的哽咽。
“求你了，别说，我不想听。”
顾子非顿住。
闻人半生低声喃喃，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说给他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有些人，明明相隔几百岁，却还是可以在一起，我只比你小了二十岁……”
顾子非：“……”
“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的相遇不是在映海学院，如果那时候你不是讲师，我也不是你的学员，你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拒绝我的理由了？”
可世间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我遇到一个喜欢的人，想和他在一起，我不觉得我有错。”闻人半生松开他的手，抬起头来，她抽了抽鼻子，明明想哭却硬是强撑着笑，“……你昏迷这段时间我想清楚了，我喜欢你，那是我的事，你不接受我，那是你的事。我不会再说那些让你为难的话，只是请你不要再推开我……至少，在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顾子非满眼复杂，所有的情绪霎时化作鼻尖的一缕酸意，生死之间走一遭，他很多想法都发生了改变，不止是顾忘尘的事，还有……闻人半生。
他重新握上闻人半生的手，微微使劲，将她整个人都拉过来靠在自己怀里，手指在她脸颊蹭过，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轻松一些。
“我知道我让你很难过，对不起，但是，至少这次，你让我把话说完。”
闻人半生乍然愣住，感受着他突如其来的亲近，心底闪过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泪水重新蓄满眼眶。顾子非抱着她晃了晃，下巴抵在她头顶上，揶揄道：
“你是喜欢忘尘叫你学姐呢，还是叫你……嗯？”
……
……
“今年的学院赛，我筛选了下，决定把你安排到魁石王朝去，那里常有小型争端爆发，适合刷贡献。”顾忘尘正在给沐言祖科普学院赛的一应事宜。
沐言祖懵逼了一瞬：“魁石王朝？学院赛不是在学院内举行的吗？”比如各学员之间相互比划一下什么的。
“以前是这样的……”顾忘尘疑似翻了个白眼，“但是自从六年前某个白痴技不如人，还死咬着不肯认输，最后引发了两个家族的生死之争以后，我们的学院赛就改为通过试炼表现来评分了。”
沐言祖：“……”
“宣临北域王朝众多，其中不乏一些在五大院庇护下生存的小王朝。参加学院赛的学员会被随机分配到这些小王朝中，通过给该王朝做出贡献的大小来评分，除了每人都会发放的留影手环，还有‘考官’在暗中记录你们的表现，并上报给学院，最终分值采取‘七三算法’。”
所谓“七三算法”，即留影手环的表现占总分值的70%，考官记录占30%，两者相加为最终分值。
“这种评分制度，主观性有点强吧？”沐言祖问，若是考官对他感官不好，岂非有失公允？
“必修课中有一门是《权筹进修》，掌控人心，也属于‘权筹’的一部分，真以为平时上课是涮你们玩儿吗？如何让考官对你产生好感进而在评述报告中多给你美言几句，也属于试炼范围。”顾忘尘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
“好……吧，负责魁石王朝的考官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沐言祖脸上写满了你踏马在逗我。
顾忘尘耸耸肩，道：“找出正确的考官，也是试炼的内容之一。你要注意，王朝中有些人，吃饱了闲得慌，会特地来干扰你们的判断。”
言下之意，刷考官好感度的时候得找对对象，否则就是白做无用功。
“……那五院大比是什么？”沐言祖暗自腹诽，不会也和学院赛一样不走寻常路吧？
“五院大比……”顾忘尘停顿了下，道：“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你可能比较容易理解，叫虚空拾荒。”
虚空！
沐言祖全身的血液噌地一下逆流回头顶，四肢冰凉，头脑发热。
顾忘尘没注意到他的异常，继续道：“虚空环境特别，会产生一些渡澜大陆没有的灵物，还有因为各种意外流落虚空的残兵宝物之类的。五大院共同掌握着一处秘地，那里有一道门，可以通向虚空。五院大比的内容，就是通过这道门去虚空中寻宝，故也叫拾荒。”
等等，拾荒？沐言祖微微蹙眉，脑中有了一瞬的清明，他记得世见轩说的明明是……虚空狩猎。
“……以我们的实力，并不能在虚空中生存吧？”沐言祖问。
“秘地里有一棵树，把它的枝条折下来带在身上，可以支撑我们在虚空里存活两个月。”顾忘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感兴趣吧？”
沐言祖闭了闭眼，声音轻的像风中的柳絮，转瞬即逝：“是……很感兴趣。”
“既然感兴趣，学院赛就好好表现，拿了第一，别说虚空拾荒，幻神谷试炼的名额肯定有你一份。”
“嗯。”
沐言祖暗地里握紧了拳头，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不管是拾荒还是狩猎，只要能去虚空就好……
虚空树，我们很快，就可以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