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得推开了雕花窗户,只见夕阳照了下来,柔和的光照在男子的身前,男子的背影反着光,形成一抹黑色的光影,只余:红色的夕阳,和,黑色的背影。
燕喃将双手在眼前比了一个框,左眼轻眯,不由感叹,好一幅恬淡唯美的画卷。
不由得画意大发,将画框支在门口,照着男子的背影画了起来。
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眼神,是那样的柔情,没有了往日的狡黠,没有了昔日的乖张。
她的身后,少年伟岸的身躯不由得迅速颓败,似被水流冲刷的岩石,失去了棱角;又似,被风打的梨花树,落英缤纷。
一抹伤情浮上沐斌的心头,挥之不去。
少年一矮身,捡起那张被燕喃取下放在案头,复被清风吹在地面的画。
画,仍是碳条的黑色,轮阔初现,眼睛未来得及画上,如此的单调,如此的苍白。与女孩儿现在画的浓墨重彩,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早就有心里准备,却还是这样惊慌失措,措手不及。
他看着景色,你看着他,何曾想过,你的背后,还有一个我。
燕喃画得专注,直到落得最后一笔,贺子期此时才回过头来,似有些惊疑的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女孩儿。
女孩儿站起身来,手拿着画走至贺子期身侧,将画递给他。
画上,一抹残阳如血,男子背影如墨,强烈的视觉冲击,却让人有一种孤独寂寞的美。
“画的是我?”贺子期不由问道。
燕喃点了点头,忽然想到还没有给沐斌画好画,回过头来,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桌案上,哪里还有素描的存在?
心中莫名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是送我的?”燕喃摇了摇头,复又点了点头,将画递给贺子期,不由又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
“你找什么?”贺子期问道。
“没,没有。”燕喃转过神思,一起望向红霞满天。
突然,一阵打斗声音从右侧关闭的房间里传了出来,一人破窗而出,重重的趴在地上,尴尬的看着高高在上燕喃,讪笑着,痞痞的……身上,还穿着一楼表演时所穿的鱼伶身上的白衣,阴冷的面具摔在身旁,破裂成几块。
燕喃不由得眉头一皱,为了保持兰贵坊的神秘,燕喃再三叮嘱易春风,不让他露面,今日在画舫上,是他的御用管家大泽来操持。
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易春风不仅来了,还冒充了鱼伶,对着金陵城的小姐们,来了一场血脉喷张的诱惑,更可耻的是,燕喃自己,当时也看呆了,被迷了眼。
另一个身影随即跳将而出,却是消失在左侧房间的沐斌,此时正一脸阴沉之色,冷然道:“大胆狂徒,竟然藏身于礼品之中,定是屑小贼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易春风眉毛一立,痞痞的笑道:“说我是贼人,也总比淫贼强吧,躲在暗处偷看美女,啧啧啧,口水都流出来了,简直不知羞耻,我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除暴安良,送佛送到西。方才不算,是你暗下毒手,我才着了道,看我使出必杀技秒了你,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说完,双拳一展,二人再次战在一处,凛然生风,杀气腾腾。
燕喃急得头痛不矣,连连喊道:“住手,快住手!!!”
二人却是不肯停手,你来我往 ,好不热闹。
燕喃想要加入战团制止,却碍于船顶本就狭小,插手不得。
易春风哪里是沐斌对手,不一会儿就见了颓势,眼珠一转,便绕着燕喃和贺子期转起了圈,边转边向沐斌挤眉弄眼,手里还扬着那张素描画。
沐斌眼色一眯 ,燕喃知道,温润如他,这是他生气时最明显的动作了。
忙伸手拦在了易春风的面前,哀求道:“沐斌,我闲时再给你画一张。”
沐斌眼色一冷,冷然道:“我就要这张,让开。”
燕喃心里别提多委屈了,这还是木头头一次这么冷的对自己说话。
燕喃也跟着语气不善道:“不让!!!”
沐斌眉头皱成了狠狠的川字,贺子期不行,连这个贼人都不行!!!洛洛,骆冰卿、梁燕南,我在你心中,到底是第几人?!眼睛如渗了冷冷的冰。
将长剑指向燕喃,燕喃双眼一闭,剑尖与眉心只有一毫米的距离。
沐斌恨的将长剑一扔,剑在地上发出“当”的声音,直刺入人的隔膜,震动人的心脏。
沐斌瞬时解下手中的勾索,用力一抛,勾索绕过燕喃,如长龙出洞,直取易春风手里的画。
易春风哪里肯就范,如疾风后退,被身后的栏杆一隔,冲力下,直向船下的河水里落去,燕喃已然回身解救,一手搭住栏杆,一手搭住易春风的手臂,却是力量不足,只一缓,又齐齐的向河水中掉落。
追赶而至的沐斌忙将勾索抛向二人,燕喃手腕一卷,二人缓了下坠之抛,被沐斌和沐心齐心向上拉着,眼看着接近船上桅杆,庆幸幸免于难时,燕喃却清晰的看到沐斌和沐心身后一张熟悉而恶毒的脸。
忙惊呼示警,脚下却不停留,一踢船舷,借力向上一跃,搭住船栏杆,再一跃 ,与易春风成功落到船板。
二人刚站定,沐斌和沐心的全身力气都在二人身上,已经躲闪不及背后之人,被生生推下了栏杆,与他一同被推下的,还有上前想要阻拦的贺子期。
燕喃不作他想,抢过还留在沐心手里的勾索,一甩手腕,勾索飞扬而下,迅速卷向了急速掉落的贺子期,贺子期的腰部被卷了三卷,缓住下坠之势,燕喃以背借力,缓缓向上拉着贺子期。
看着停在空中缓缓而上的贺子期,一滴眼泪自急坠而下的沐斌眼中流出,带着浓浓的绝望,我的万般柔情,却终敌不过,你的刻骨冥心,哪怕,他,只是个替代品。
将贺子期救落甲板,燕喃不敢怡慢,迅速窜至栏边,举足要跳落水中,却见一个身影已先一步落入,稳稳的将沐斌救出河水。
九月的天气已经阴凉,沐斌的双眼冲血的红,嘴唇如雪的白,眼色绝望如冰。
沐五痛心的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脱下来,尽数裹在沐斌身上,紧紧的抱着沐斌,如同抱着一只易碎的瓷娃娃。
高壮的汉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是少爷,要与骆小姐安静的画画,只留了沐心一人侍候,若是自己在,少爷定不会受到如此伤害,最后落水的镜头尽收眼底,汉子第一次流下了热泪,悲凄道:“骆小姐,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少爷,少爷身中蛊毒,寻常人的风寒,在他身上都是致命的危险啊。”
说完,不理会怔然的燕喃,解下船侧的小船,扔入水中,直接带着沐斌而去,
小船被沐五催动了内力前行,如一只离弦的箭,疾驰而去。
沐心正与推沐斌下船的思蝶战在一处,听得此言,也是泪落如雨。
燕喃怔怔的愣在那里,没有思想,没有动作,当时的情况,要她怎么选择?
沐斌是自己一直重视的人,多次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自己怎会不救他,但他,在自己的眼里一直是强势的,一直是无所不能的;
贺子期是自己心念要找的人,前世的羁绊,今世的绻恋,自己怎会不救他?!
我要怎么选,要我怎么选?
两权相害取其轻,自然而然要先救没有功夫,身体不好的贺子期,晚些再救功夫深厚的沐斌,但她知道,在看到沐斌落水前看她的那双绝望的眼睛时,她的心动摇了,听沐五说完,她的心悔恨了。
只是这么一瞬、一念,也许,自己与沐斌之间,己隔千重水,万重山。
易春风眼中透着浓浓的悔恨,他只是爱恶作剧,爱开玩笑,没想到,只是一个误会,却让他的小十一如此难过。
燕喃怔怔的看着流泪难过的沐心,木然道:“你为什么不随他而去?”
沐心垂泪道:“沐心是少爷送给小姐的,少爷说,今生,沐心只属于小姐一人,今生,只听命小姐一人。”
燕喃紧紧捂住胸口,心,为什么会这么烦乱呢?他刚落水就被救了,应该不会感染风寒吧?沐五说他中了蛊毒,得风寒十分凶险,中蛊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似一道闪电在头脑中炸裂,突然想起两月前中了蛊毒的骆平卿和骆朗,他们,一个今生再不能生子,另一个,再也不能练内力。
帮助二人解了蛊毒的,就是沐斌,现在想来,沐斌之所以如此了解那个叫“枯血蛉”的蛊毒,不是他有多见多识广,而是,他就是那个身中此毒之人。
所以他,因封存蛉虫的原因,不能再用内力;
所以他,身边来了一个虽不对盘,却又不能赶走的方不正;
所以他,不复原来的惊艳绝绝,静默于府,除了胡穜,再无朋友。
第二日,燕喃偷偷让胡穜约了方不正出来,询问了沐斌的身体,得知他并没得风寒,身体无羡,只是精神不济稍放下心来。
燕喃有些惧怕看见沐斌,怕看到他临落下水前那双绝望的眼睛,既然自己给不了他希望,出现在他面前,也许是件更加残忍的事情。
回到骆府,一个小厮奉命请燕喃去书房,书房内,骆少谦和骆风的脸色均如沐春风,很是得意,见燕喃,竟破天荒的扶起要施礼的燕喃,让她会到椅子上,还给递上了一杯茶。
看着茶杯中浮动的脆绿清莹的上好茶叶,燕喃感觉分外的不真实,抬起头来,二人具都温暖的一笑,说温暖不合适,因为,里面分明有着算计的成分,燕喃甚至可以想象,即使看一头待宰的年猪,也不过尔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