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燕喃从自己开始萌芽却不得不掐灭的感情拔出来之时,胡雪霜却出事了。
事情要从正月二十二说起。
正月二十二,纪纲的小妾诊出了喜脉,请了所有锦衣卫的人吃酒,包括被关在招狱里的大臣们,解缙就是其中之一,结果,第二天就有人发现,吃醉了酒的解缙被活活冻死在了冰天雪地里,被发现时,全身冰霜,眼睛突兀,分外的惊悚。大名鼎鼎的大明三大才子之一,以这么悲催的方式结束了一生。
随着解缙的死亡,所有的人都知道一个事实,解家起复的希望彻底没了。
胡广也开始了逼婚计划,要解除解胡两家联姻,重新给胡雪霜相看婆家,偏胡雪霜是个性子烈的,被胡广逼得狠了,拿起刀来就要毁容,被身边人一挡,割破了耳朵,小手甲大小的一块耳垂被削了下去。
这不,燕喃就是来看望这个性烈的好友的。
疼惜的看了看被割的耳朵,气愤道:“不知那解祯亮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样为他?值吗?”
胡雪霜却是个没心没肺的,笑呵呵道:“我现在成了一只耳,看哪个府邸还敢要我。”
燕喃嗔怪的怼了胡雪霜一拳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要站到大街上震一呼,找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找不着,找个麻子、瘸子还是很容易的,还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胡解两家婚约是皇上亲下旨意,只要皇上不松口,谁也改变不了。只是,雪霜,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和与那解缙亮分别多年,将来亦不知道他能不能回金陵,你确定,他,还是你心中的那个他吗?”
胡雪霜一翻白眼瞟了燕喃一眼,坚信道:“我与祯亮自小相识,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好、很好。”
又是一个被爱冲昏了头脑的少女。
让皇帝不同意胡广辙回婚书的方法不难,燕喃只是雇了一些小叫化,日日在市井中流传胡雪霜一女不嫁二夫的“事迹”,胡广被越传越黑化,简直可比拆散陆游与唐婉的陆母、拆散刘兰芝与焦仲卿的焦母。
该事迹很快被一向与胡广不对盘的陈英告到皇帝处,朱棣亦对胡雪霜的贞烈行为感叹有加,语重心长的对胡广道:汝不及其女也。意思是说,在这件事上,你比i 不上你女儿的见识。
事情尘埃落定,胡雪霜终于又恢复了她跳脱的本性。
永乐十三年三月,朝廷亦是风起云涌,太子系重新夺得了朱棣的宠爱,风头强劲。
一向被朱棣视为亦师亦友的姚广孝被晋升为太子少师,即太子朱高炽的老师,彻底归入了太子阵营。
皇太孙朱瞻基秋猎被刺之后,朱棣亲令设立府军亲军指挥使司,麾下共两万五千人,金达与杨锡直接晋升为四品指挥使同知,与其他三位同知大人,各带领五千人马。
骆家也迎来了两个好消息,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是,三婶张氏担心自己的身体不行,将骆寒卿与马竣的婚事提前,定于四月初六。
另一个好消息是,骆风调任工部正五品工部郎中,负责监管开凿清江浦事宜。
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是,本来吏部放出风来,骆少谦有望接任礼部侍郎,结果突生变故,变成了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不过,这也是升了级的。
相较于这些,凤仙楼的生意却是大不如前,因为菜色的模仿速度很快,再加上没有以椒料抵饷之事,所得利润却是越来越少。
火锅的生意则在燕喃的带领下高歌猛进,刚转入疲软状态,立马会开发出一种新的菜色,如粉丝、豆皮等,分号开了十余家。
因为在骆府出嫁,骆家三叔、三婶全家很快来到了金陵城,准备嫁女事宜。
“平卿,你看这块苏锦怎么样?”燕喃将一大匹红色的锦绸如披袈裟般披到骆寒卿的身上,抬头问骆平卿。
骆平卿只勉强展颜一笑,早己没有一年前的天真浪漫。
燕喃也深深的愧疚于她,蓝玉教和骆如卿想要针对的人,分明是自己,到最后承受痛苦的,却是骆平卿一人。
昔日相聚时热热闹闹的小院落,竟是物是人非。
骆如卿每日在庵堂里陪着连氏念经礼佛;
骆玉卿每日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做什么;
骆楚卿最是活跃,每日都磨着骆马氏放她出府,说是解闷,燕喃却怀疑她是去看那些全国各地前来考进士的举子们,十足十花痴一枚。
燕喃不忍平卿无聊心苦,想唤回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让影儿拿来两套男装,与平卿换装出来,哪里还是什么小姐,活脱脱两个进京赶考的外地学子,还是那种不富不穷的。
一到大剧院所在的街道上,好家伙,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满满的排队之人,从剧院门口排到了后边的巷子里,绝大多数都是各地来赶考的学子,久闻剧院的盛名,前来观瞻的。
边推开熙熙攘攘的众人,燕喃边叫道:“各位公子让一让,我们有票的。”
因为大多数都是男子,平卿不好意思的耳垂发红,俏皮可爱,燕喃用手臂隔着她,向里一点儿点儿挤去。
挤了能有十多分钟,竟只是向前挪了不到十米!!拥在中间,退不出来,进不里去。
燕喃就急得见了汗了,正焦急时刻,一只大手像割麦似的将人向两边划拉着,力气不小,人群纷纷向两边倒。此人边划拉着还边喊道:“正阳门漏殿试榜!!!”
男子说的是闽南话,众人没有听懂,其中有一个即懂闽南话又懂官话的,大声喊叫道:“正阳门放殿试榜啦!!!”
话音一落,登时人似泄洪般,忽啦啦去了一大半,燕喃和平卿被撞得如陀螺般乱转,待站定稳住心神,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燕喃真是哭笑不得,这位大哥,你把我的财神爷都给轰跑了好不好?!
抬眼看向“割麦子”手的脸蛋,本来想发怒的口气登时又生生咽了回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看到他,燕喃终于知道了明眸皓齿、霁风晓月,看到他,就知道什么是神采奕奕、生机勃勃,似浑身都放射着光彩一般。好漂亮的一个少年郎!!!
忙拉着平卿的袖子,胡乱的给少年施了个礼,道:“多谢公子解困之恩。”
少年郎呵呵笑道:“无谢城隍,细事一桩,喔骗伊们的。”(不谢,小事一桩,我骗他们的。)
平卿两眼不由一瞪道:“他说什么,他骗我们的?”
燕喃忙拉着终于有了生气的小姑娘,笑道:“不是骗我们,是骗他们的,这是闽南语。”
一些简单的词汇,燕喃还是能听得懂的,毕竟她们寝室里就有一个道地的福建人,一起生活了四年,连蒙带猜会一些。
燕喃可不想在这里鸡同鸭讲,向少年抱拳告辞,当先向剧院里行去。
却见少年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燕喃停下脚步,狐疑的看着少年。
少年挠了挠头,讪笑道:“喔摸有票,鸡起?”(我没有票,一起?)
又指了指在外面正忙着烧烤的师傅,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挑起大拇指道:“喔青……”(我请)
燕喃上下连贯起来,总算是听明白看明白,这家伙没有雅间的票,想和二人一起,吃食的钱算他的。
燕喃本不想和陌生人接触,喜欢保持安全距离,本想拒绝,却看到平卿一脸皱眉嫌弃的模样,不由得心念一转,笑道:“行啊,那就一起吧,不过,看你的穿着也不像是个有钱的,我们就AA,各算各的。”
三人进了桃花坞,一一坐定。
少年当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南廷费,福建南,十把退。”
见桌案上有纸笔,用毛笔写下了名字,原来是叫“林廷美,福建人,十八岁”。
骆平卿听得这个心累,看了字才恍然大悟,却紧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少年登时被笑得脸颊飞红。
燕喃学着少年的样子,拍着胸脯道:“骆冰,金陵人。十岁。”
平卿亦挺了挺腰背,拍着胸脯,鼓起势气道:“骆平,金陵人,十一岁。”
在纸笔的协助下,燕喃才算是对此人有了一定的了解。
林廷美是福建人,祖祖辈辈打鱼为生,家有兄弟六人,只供他一人读书,也算他聪明,十二岁便过了乡试,十四岁过了府试,此次是来参加殿试的。
燕喃不禁有些喜欢这个少年了,不仅智商高,这个歪才也是杠杠的,一句话,将她的“主顾”全都骗到正阳门去看殿试榜去了,说白了,就是准考证号。
连说带笑的看完了一场,林廷美起身告辞。
燕喃好笑的看着桌上已经被写得满满毛笔字的宣纸,让小二哥又拿了一些过来,转眼看见脸色红润的平卿,眼珠一转,让她将宣纸剪成了巴掌大小的方块,折叠一块儿,连着一只细狼毫递给少年道:“在金陵城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你的话,这个,对你有用,如果有什么帮助的,你就让剧院的宋掌柜给我捎信就成了。最后送你一句:爱拚才会牙(爱拼才会赢)。祝你殿试取得好成绩。”
燕喃是有意搓合平卿和林廷美的。
凭着现在骆少谦正四品的官职,如果没有中毒,定会给骆平卿找一个家世中上的婆家和一个前途似锦的夫君。
只是平卿以后可能不能生育,条件难免一降再降,这个林廷美就是个最好的选择。
林廷美有才学却不迂腐,家庭是普通渔民,骆平卿嫁过去后,有丰厚的嫁妆傍身,有牢固的家族支撑,过几年再过继了林家兄弟的孩子为子,一生顺遂应该不成问题。
最为关键的是,林廷美长相俊美、语言幽默,对平卿这个刚刚十一岁的小姑娘的杀伤力是秒杀的。
燕喃看着平卿对林廷美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只不知,二人有没有缘份,林廷美上不上路了。
没几日,宋勉果然捎了话来,说是林公子想约两位“公子”去南山浏览。
再见到林廷美时,脸上却现了一丝憔悴,经燕喃再三询问,才知道让林廷美烦心的始末。
原来是林廷美殿试时落榜了,也不能说是落榜,而是不知落榜还是不落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