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少谦自是喜不自胜,不免有些担忧,隐讳的提到了平卿受伤的事儿,于大人说明情况,说林家己全部知晓,切同意三年内不纳妾,三年后仍无所出再予纳妾,第一子过继给嫡妻抚养。
骆少谦喜孜孜的答应了。
骆少平一家几口更是喜得嘴巴都合不上了。三婶张氏对燕喃更是感激涕零,暗叹自己去年眼明心亮,压对了宝,嫡女、庶女都找到了如意夫婿。
四月初,皇帝殿试的进士有了安排。
除了皇帝卿点的几个留任金陵,分进了翰林院当庶吉士和中书舍人,其余皆外派当差,大多是偏远地界当个小县令之流。
林廷美被派任山东府布政司知州,离骆少平的安平县不远。
燕喃登时明白了,沐斌所说的搓合,不仅是二人感情的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搓合,自己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
通过联姻,林廷美不仅娶得美娇娘,且仕途一马平川。
虽未如愿留在金陵城,但毕竟是皇帝亲定的不留任,外派到山东无疑是上上之选,山东是骆平卿的家乡,骆少贤的留任之地,骆少平的生意之基,林廷美到任不会被欺生,骆平卿也不至于离娘家太远,过于孤单。
骆平卿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恢复了俏皮开朗的性格。
燕喃也是收获颇丰,与沐斌恢复了“友好邻邦”关系,时不时收到免费的春笋来吃。
而沐小将军也有了收获,他的唐代的“痰盂”里,又多了不少枚铜钱。
骆马氏的保媒大任初见成效,贾氏难得大方的给骆马氏带了不少礼物,话里话外,就照这个条件来找。
骆马氏和骆少谦自是不知沐斌在里面起的作用,甚至动用了吏部的关系,还以为进士举子很好找,便一口答应下来,听得燕喃不由得为便宜老娘的未来重任担心了。
只是,燕喃还没来得及相劝骆马氏,一条消息传入金陵之时,吓得骆氏家族魂飞魄散。
骆风所监建的清江浦征收的是各地的壮丁,为了加快工程进度,除了给壮丁充足的膳食,还给予相就的报酬。
此事本当是好事,坏就坏在朝廷拨款迟了些时日,骆风又没有安抚好壮丁情绪,摆起了官威,最后演变成暴动事件,越闹越大,被当地的官员上禀告了府衙,府衙不敢做主,又禀报了工部,工部尚书吴中不敢怠慢,又禀报了太子。
就这样,一个本来小小的壮丁罢工事件,最后添油加醋,层层“润色”,竟成了级别等同于山西刘子进杀官军、自封为官的谋反事件。
好在太子故念骆风曾是自己提拔之人,将此事降了等级上报皇帝,并提议派专人查明此事,再予定夺。
骆家暂时保住了,骆少谦不得上朝,滞留在家;骆风正被押解回金陵。
骆家每日惶惶,骆楚卿更是逃也似的回了山东。
骆少谦厚着脸皮求见太子,太子拒不接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不得其法而入。
此事正是同忾连枝之时,燕喃岂能坐视不管,弄得不好,自己还未出了骆府,就被连坐丢了小命。
求沐斌相助来不及,沐斌两日前刚刚被朱瞻基请旨,将镇压的刘子进判乱流民押送云南充军,回来得是月余以后之事。
找胡潼想办法,胡潼亦摇了摇头,刘子进判乱之事给皇帝带来的震怒不小,如果定性为刘子进同类谋反,骆风监管之罪在所难免,甚至危及整个骆家。
而且是在这个风头浪尖,唯一的办法就是此事的定性上,小了说,可以祸及骆风一人,免职在家;
大了说,就要诛连九族,如蓝玉之流,就是杀了一万五千人,令人谈“蓝”色变。
而决定此事定性的人,就是太子朱高炽,能改变朱高炽想法的人,只有皇太孙朱瞻基。
燕喃听完也蔫了头,自己不会自恋到因为曲线救过朱瞻基的命,就会被他令眼相看,从而改变想法,相救骆风。
皇室一族,争权夺势,父子相疑,手足相残,从来不问是非、对错,电视剧不也是这么演的吗?武则天为了争宠夺位,先杀女儿,后杀儿子,无所不用其极,令人胆寒。
但总得试一试。
燕喃拿起一封书签,想及当日被困山洞之时,少年难得发自内心感怀“心中有月则月”的真实情感。
燕想绞尽脑汁想了大半天,想人家怎么说也是未来天子,自己不重视好像不太好,不能太掉份了,便难得的吊起了书袋,一笔一划的书写:“月似当时月,人似当时否?午时,剧院,求见。”
头一天让沐心送到了金达手里,金达是朱瞻基的指挥使同知,随时能见到朱瞻基,让他转交最为稳妥。
第二日一早,燕喃和影儿便急急忙忙的出府了。
厢房里,骆玉卿从窗缝中,看着燕喃远去的背影,也匆匆寻了借口,出了府门。
剧院的郁金香厅内,燕喃时不时向楼下大厅张望,心中却在忐忑,最是无情帝王家,不知朱瞻基会不会有一丝感激,哪怕是一丝怜悯也好,小指头一松,饶过骆家一族。
大厅门口正来得一人,燕喃一怔,忙缩回了四处张望的脸,心道:“他怎会来此?”
未等自己想明白,郁金香的门己被敲响,燕喃硬着头皮开了门,杨锡略些瘦削的脸呈现在面前。
“冰卿……”
“杨同知大人,小女子这厢有礼了。”燕喃不冷不热、不卑不亢的给行了个礼。
脑中则电闪雷鸣,莫不是朱瞻基为了推托,却不忍拂了自己的脸面,遣了杨锡来?
“冰卿,我知道骆家的事了,让你担惊受怕,可还好?”杨锡一脸的担忧。
“好不了。”燕喃淡然的回答。
“冰卿,一会儿我就去相求太子,定要秉公彻查,还骆家一个清白。”语气近乎于讨好。
燕喃抬起眼色,似要盯进杨锡的心里,过了半晌,才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杨锡,我骆冰卿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入锦衣卫诏狱,如果没有你的照拂周全,我不会安然的出来,可以说,你是我骆冰卿的救命恩人,而且救的不是一次。但是,我们,永远也回不到过去了。我说过,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们中间,隔着易春风的命,隔着易家几十口的命,重逾千斤,隔若万年,让我喘不过气来,再也回不去了,永远,永远……”
燕喃痛色渐深,泪如雨下。
至今,
她不敢路过皮场庙,怕想起那些在风中飘扬的曾叫她十一妹的“易夫人”;
不敢去火锅店,怕看到前方不足二十米的红楼门上贴着的大大的查封封条。
每想及此,便痛上一分,每念及此,便悔上十分。
如今,这道伤疤再次被杨锡血淋淋的揭开来,血肉模糊。
杨锡登时不知所措,紧张的用粗重的掌想要去擦拭女孩儿的眼泪,却被女孩儿闪到一旁。
旁边则响起了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杨同知,你不是请假说府中有事吗?本王怎不知骆姑娘是你府上之人?!”
杨锡登时跪倒在地,噤语不言。
骆玉卿一直盯到燕喃到了大剧院方向,便去通知一心想见骆冰卿的杨锡。
杨锡急忙找到金达,说府上有事,让他替岗并向朱瞻基请罪,自己则是匆匆忙忙赶到了剧院。
金达则是先到了端木宫,等皇太孙处理了一些政务,才姗姗来到剧场。
进了雅间落座,看着神情消瘦的女孩儿,朱瞻基有些恍忽,命金达叫些吃食,守在门外。
燕喃有些迟疑道:“臣女这次是……”
朱瞻基脸色一缓,轻声道:“吃完再说,本王忙于政务,晨膳和午膳均未食用 。”
“哦……”听着朱瞻基和缓的语气,心下一松,便来了讨好“金主”的自觉,展颜笑道:“殿下,这里的吃食多是辛辣多油,空腹吃不利肠胃,不如臣女下厨做得‘独家秘制’小菜如何?”
见朱瞻基点头,燕喃出了雅间,杨锡仍跪坐不动,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不知说什么。
燕喃做的吃食很简单,一个小葱拌豆腐,一个炒春笋,一个白面疙瘩汤。
看得朱瞻基没由一怔,笑道:“这是你给本王做的‘独家秘制’?”
燕喃笑着指小葱拌豆腐道:“这道叫做‘清清白白留人间’。”
又指着炒春笋道:“这道叫做‘咬定青山不放松’。”
最后指着白面疙瘩汤和上面飘浮的一片菜叶道:“这汤叫做‘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瞻基哪里不明白女孩儿的意思,帮做深沉的喝了两碗汤,连“清清白白”和“咬定青山”都吃得盘中所剩无几。
直到看到女孩儿焦急而热切的眼神,才悠悠开口道:“你不要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了,骆风的案子前日就飞鸽传了书信,祸不及家人,只是骆风他有点麻烦……这样,你让骆少卿明日到端木宫见本王。”
燕喃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当下站起身来,对着朱瞻基盈盈下拜,第一次真正发自感激的对着当权者低头跪拜,这下子,骆家一族的小命得保了,至于骆风,就让骆少谦和朱瞻基相商吧。
如果知道相商的结果,燕喃也许不会促成此次的商谈,更不会有日后的悔不当初,感叹着纳兰性德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向骆少谦禀告了从朱瞻基处得到的消息,并将约定的时间告诉了骆少谦,骆少谦难得的激动得泪眼朦胧,第一次感叹“骆冰卿是骆氏家族的福星”。
等回来之时,骆少谦又将骆冰卿叫到了近前,语重心长的对燕喃道:“皇圣孙五月初八将纳蹇氏为儒人(侧室),宫中添了一些宫女进去服侍,在臣女中选拔录入五人,殿下见你聪明伶俐,便选了你去,五日后便入宫。”
骆少谦亦是不明白宫里为何如此安排。每三年皇宫会进行一次选秀,层层选拔,根据品貌德容等形成了分水岭,一大半成为分布六局一司的普通宫女,极少部分的女人则成为了皇帝的枕边人,封为淑人、贵人、才人、美人等逐渐进阶成为嫔、妃,最后是皇宫内廷的女主人,皇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