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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责罚(一更)

晋和帝一时默然无语。

他气恼自然不是因为钱阆士参奏。

而是因钱阆士的参奏都是实情。

原本这世上的许多事,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揭过去不提算了。

他做天子,也不是处处事事都弄得那么清明。

可是有人提了,把这些摊开来说,便湖弄不过去。

郑家的问题不是这一二日早就的。

赵禹端坐在官帽椅上,腰杆挺直, 神色漠然。

晋和帝端详良久,并不能从长子脸上瞧出半点情分。

大郎是比他做得好。

晋和帝捏着眉骨笑了声:“那依你看,此事该如何处置呢?”

赵禹眉心才蹙拢起来:“父皇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儿臣为郑家分辨几句,好顺势下台阶,仍旧粉饰太平,将此事揭过不提呢?”

晋和帝缄默。

赵禹缓了口气:“那父皇不如将钱侍郎罢官黜免,再拉下去重重责打三十大板。

他这半辈子的资历白熬了, 一身功绩也白费了。

他是文官, 一向文弱,三十个板子打下去,没有个一年半载养不好,说不定从今往后成了废人。

有钱侍郎的前车之鉴摆在这里,往后再没有人敢置喙郑氏半句不是。

毕竟要上折子参奏郑家人,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和资格。”

他冷笑了一声,那一声其实很短促,偏偏正好能钻进晋和帝耳朵里去。

然后赵禹缓了一瞬,又继续说:“钱侍郎身后还有魏家呢,提携之恩,都不好使——”

他啧声,尾音一拖,摇头道:“父皇觉得怎么样?”

但是真的当文武百官无人敢说一个字的实话时,朝堂又成了什么样子?

晋和帝冷下脸来:“你用不着阴阳怪气, 朕也没有说要发落钱阆士,否则太极殿上就把他拉下去处置了, 还轮得到你此刻坐在福宁暖阁里阴阳怪气跟朕说这些?”

赵禹闻言稍稍别开眼去, 也没再看晋和帝。

晋和帝看他那样, 气不打一处来。

父子之间政见不和是常有的事,以往并不是没发生过,但大郎少有这样的态度。

冷硬,也强硬。

浑身都是刺。

从前大郎时时刻刻都记着,他是君父,父前有个君字摆在那儿呢。

自打郑家来京以后……

晋和帝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且上回知道十年前的旧事后,更明白何以大郎十年放不下。

于是他叹口气:“你实话实说,朕既问了你,就不是听你阴阳怪气的,你只管说吧。”

赵禹倒意外,重新回望过去。

晋和帝嗤道:“怎么?朕如今成了你眼里的昏君了?”

赵禹忙说不敢,整理了思绪后,先告罪:“是儿臣气昏了头,方才言辞无状……”

“行了。”

晋和帝摆手打断他:“一遇上郑家的事儿你就心气不顺,说几句话算什么,没在福宁殿跟朕动手, 都算你有规矩了, 是不是?”

赵禹越发垂眸下去:“儿臣不敢。”

若换做是赵行,哪怕是赵奕, 听了这话,也只会当是调侃打趣,顺着玩笑两句,父子间气氛融洽,先前那些不大愉快的也就不提了。

赵禹却不成。

他是既不会那样想,更不可能那样做。

晋和帝压下心头酸涩,又催问他:“说话。”

赵禹才哦了声:“一则郑青之得带着他弟弟妹妹们搬走,那宅子是不能再住的。

二则郑双容的确是冲撞了阿月,虽说阿月动手打了她,但那是她合该受着的。

儿臣说句不该说的,若不仗着母后,她就敢跟阿月那样说话了?

阿月长这么大,连阿莞都没这么呲嗒过她。

小的时候沉宝芝仗着皇姑奶行事荒唐,阿月按着她打,皇姑奶带着沉宝芝来跟您和母后讨说法,您和母后那时候对她是什么态度,您难道都忘了?

如今换做郑双容,怎么又是另一番说法?”

他还是心里有气,借着这件事情发泄出来,再加上晋和帝的态度明显是宽容的,所以赵禹一开口,多多少少有些压不住心里的委屈,即便是跟晋和帝说话,态度不好,语气口吻不善,甚至带着质问的意思。

晋和帝果然也不恼:“你说的是,受委屈的是阿月,她挨了一巴掌是她活该。

你如今只说,该怎么处置?”

“要么送她回荥阳,回自己家中闭门思过,祠堂罚跪。”

赵禹面色平平,缓缓道:“但母后要是不想送她走,还想叫她留在京中,等回头跟她兄姐一起回去,那也少叫她进宫,至少避开阿月,别再去招惹阿月恼火生气了。

且她便是留在京城,闭门禁足也是不能少的。

她年纪小,有了错处,自然是她父兄教养不善之过。

她阿耶有官职,罚俸就是了,她嫡亲的兄长还没领差事,若是要罚,也没什么好的章法,那便一并加诸在她阿耶身上,多罚两个月俸禄。

现在她住在京城郑府,那是郑青之的宅邸,弟弟妹妹就该统归他管教约束。

在她家宴上闹出这等事,还叫朝臣闹上了太极殿,他是长兄,当然该给个交代。

不过他才入朝,罚的太重也不合适,一并罚俸就是了。”

罚下数月俸禄,对于郑家人而言,并不是多大的事儿。

那些银子,他家还不看在眼里。

要紧的是脸面。

因为郑双容一个,丢了好大的人,还不定等着别人怎么议论呢。

郑家一贯风光得意,高高在上,哪里受得了这个。

大约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轻易见人。

晋和帝心里有数,多看了赵禹两眼。

赵禹只当瞧不见,稳了稳心绪之后,又劝晋和帝:“父皇这些年看在母后的情面上,宽纵郑氏一族的原也太多,到今时今日,儿臣还是想劝一劝父皇,今次西北运粮一事,即便论功行赏,也再不要给郑家什么实质性的赏赐。

郑氏满门荣耀,皆系母后一人之身,这本就是不争的事实。

他家既要做那澹泊名利的姿态,数十年远离盛京,却偏偏做的都是沽名钓誉之事。

父皇一味宽纵,只恐怕来日养成祸患。

若真有那一日,母后岂不是更难自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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