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荣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兼网络写手。
这一夜的凌晨四点,我从梦中猛然惊醒。
坐起身,大口地喘着气。
我感觉到背后一片冰凉。于是伸手到背后摸了一把,沾了一手的冷汗。
“靠,这怎么回事……”
我双手抱头,忍不住揪着自己的头发。
以前偶然看过的心理学资料告诉我,人做梦的阶段一般发生在【快速眼动睡眠】时期——也就是即将醒来的时候。
醒来以后,人们往往会忘掉梦境的内容。这个遗忘的过程是需要时间的,隔得越久,越是难以回忆起梦境的内容。
而此时,我发觉自己这么快就忘了刚刚经历的梦境,只能回忆起梦境的结尾……
无比庞然的空洞,全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的孤独感,比冬天的北冰洋更彻骨的寒意。
无可缓解的苍凉。
不知不觉间,我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上传来了泪珠滑落的触感——自从上初中以来,这好像是我第一次流泪。
为什么呢?为什么连我自己都解释不清?
黑暗中,我摸到了枕头边的手机,给一个朋友发了条短信:
【午饭我请客,出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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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离家门口不远的一家西餐厅里,等着那个朋友的到来。这位朋友是女孩,但只是女性朋友,而非女朋友。
我坐在靠角落的座位上,看到了小步走进来的她。
那个女孩扎着齐刘海单马尾,戴着无框眼镜。搭配以清秀乖巧的五官,很有种图书馆少女的文静气质。
但我知道在乖巧的表象之下,这家伙的真实节操到底有几斤几两。要知道,这个笔名为【天苑】的女孩,可是靠着写耽美文积累人气、还时不时地写点擦边球给读者发福利的腐女作者。
我和她是在同一个小说网站开连载的,又加了同一个作者群。我们俩在群里聊得不错,又发现在同一个城市居住,于是便愈发熟稔。我还从她口中知道了她的真名——宋小鸢。
她走了过来,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调侃道:“哟呵,你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你说要请我吃饭,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买的泡面快过期了呢!”
“小鸢,你觉得……我请你吃饭就是请吃泡面?”我笑了笑,但笑得有些无力。
“这可难说,以你的那点稿酬……”说着,她注意到我的表情似乎有些奇怪,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提起放在身旁座位上的书包,搁在桌上,从中抽出了一个笔记本,往前一递。
“这是我今天早上刚刚赶出来的,下一本小说的大纲。你看看,帮我参考一下。”
女孩接过了那个笔记本,翻开,看了起来。
才看了两眼,她的眉头便微微蹙起。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看的越多,表情也越来越纠结。
服务员走过来递上菜单,也被她随口的一句“让他替我点”给打发了。我不是很清楚她的口味偏好,便给她点了一份比较寻常的意大利面。
服务员转身离开了。
又等了一会,小鸢终于放下了笔记本,盯着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对这个作品的构思有什么感想?”
女孩想了想,抛出了一个问题:“你上一本书是什么?”
“中二病标本。”
“开篇是什么内容?”
我稍微回忆了一下,道:“是一个有社交恐惧症的大学生,被班里的辅导员硬拉着去了学校的心理健康协会,做心理辅导。在被辅导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女同学,第一眼看上去也是和他一样,自我封闭得厉害。心理辅导经常需要互相分享交流感受,症状相似的男主和女孩分到了一起。稍微深入一点交流之后,男主发现,这个女生根本就是个晚期中二病……”
“然后男主和女主互相影响,谈起了恋爱,渐渐互相治好了双方的病情,对吧?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青春小说,而且还要玩很多宅圈的梗,整一堆中二病的笑料,对吧?”
面对小鸢的追问,我只能点头以对。我已经大致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我。
“还有,你的再上一本书是什么?”
“书名是……”我不禁叹了口气,“丢掉节操当伪娘。”
“讲的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缺爱宅男,在一个许愿网站上许下了‘想要被许多人喜欢’的愿望。然后他被从天而降的红娘施法,变成了颜值极高的绝世伪娘——因为男主只许愿想要被人喜欢,却没说清是想被男生还是女生喜欢。红娘要他帮忙,让至少一百个男生喜欢上他,这样红娘才能填补今年的业绩亏额。而如果男主不能帮她完成目标,她就威胁要把男主彻底变成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考虑到你以前的小说,考虑到你的读者群,你写的这个……”说着,小鸢看了一眼写在封皮上的书名,“这个叫做言灵岛的故事,绝对是要败人气的!不,应该说,这种东西压根不该发在网站上!”
“但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要写。”我一把夺回笔记本。
“就是想扑街?”女孩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我。
“小鸢,你难道没有想过……”我轻出了一口气,稍稍组织了一下措辞,“你写作是为了什么?”
“稿费!”
“除了稿费,难道就没别的?难道就没有一个特别想要表达出来的故事?”
“特别想写的东西么?当然有啊……”小鸢瞪大了双眼,“我想写小黄文!”
“靠,我在正儿八经跟你说话呢!”
“我也是正儿八经跟你说!”忽然,小鸢伸出手,探进我放在桌面上的书包。两秒钟后,她从书包里拿了一本书出来。
“存在与虚无……”看清封面上的书名之后,小鸢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我就说嘛,你的中二病怎么突然这么严重了——果然是被这种东西勾出来的。”
“不,跟这本书没关系。我想写言灵岛这个故事,是因为一个梦。”
“你还记得梦的内容么?”
“要说内容,大部分都不记得了……”我又忍不住揪起了头发,“我只记得故事的开头,是坐直升飞机到一个岛上去,以及我在大纲上列出的这几个人物。还有故事的结尾,是一种特别、特别悲怆的感觉……”
“中间的故事走向呢?具体的结局呢?”
“不知道……”
“你连这个梦是什么样的都不记得了,”小鸢抡起厚厚的书,直接砸中了我的脑袋,“居然就下定决心要写啦?你有病啊!”
被砸中的头顶很痛。但我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只要我把这个故事写下去,我就知道这个故事该是什么样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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