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颤抖就连相隔百米的二人都能感到，林烨一时根本不敢相信如此大的动静是从卡美洛城中传来。但尽管如此，他仍旧没有移动半分，只是紧紧搂住爱德丽丝残缺的躯体。
随着战斗暂时告一段落，林烨身上的外骨骼也在逐渐剥落，从狰狞的人形白魇恢复成了那个俊美的少年。而爱德丽丝只是就这么无言的看着他，眼中不再有半点迷茫与躲闪，充斥着纯粹的欣慰和关切。
“长官…终于，您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爱德丽丝的声音忽高忽低，断断续续，像是濒临崩溃的电子仪器。
“闭嘴。”林烨没有回应爱德丽丝的话，只是徒劳的试图将她身体里裸露断裂的线路封闭起来，但他越是这么做，就越是发现爱德丽丝此刻的状态根本无法挽救。
腰斩、断臂，她几乎只剩下半截上身还在勉强继续运作着，一边发出沙沙的噪音，一边时不时闪烁着短路的电光。
“别做傻事了，长官。”爱德丽丝牵动着仅存不多的，还能活动的脖颈摇了摇头，“没有人救得了一个濒临死机的人形，就算是您也一样。”
林烨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但他现在却已经被悲痛冲昏了头脑，耳边就连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长官！”爱德丽丝明白自己的宿命，人形不会死亡，而如她这般高级人形更是连报废的资格都不配拥有，所以她注定还会与林烨再次相会。
但林烨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他不想看着爱德丽丝在自己面前死去，更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为什么自己已经变成了惹人憎恶的怪物，却依旧无力守护身边的人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离他远去？
“长官。”爱德丽丝轻轻呼唤着林烨，她能感觉到机体力量的迅速流失，距离彻底宕机恐怕只剩下了不到一分钟时间。而在这最后的安宁中，爱德丽丝更希望林烨能好好的看着她，而不是这么徒劳无功的，错过了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直到这时，林烨才颤抖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是接受了这荒唐至极的事实，低下头，连直视爱德丽丝双眼的勇气都没有。
晶莹的泪水从林烨的眼角滑落下去，滴在爱德丽丝沾满尘埃与血液的脸颊上，擦出一道道显眼的泪痕。
“长…官……”声音逐渐失真，溢散殆尽的能量已经不再允许爱德丽丝与林烨说什么，她只能带着温柔并着遗憾的注视着林烨，最后看一眼他因为悲伤而扭曲的脸。
他在为我而哭泣呢。
爱德丽丝这么想着，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在这一刻彻底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时间，场上陷入了诡异的安宁，只有少年啜泣的声音久久回响在夜空下，伴随着远处而来的轰鸣与惨叫，一同在荒原上勾勒出凄惨而真实的末日绘卷。
……
墙外回荡着无声的恸哭，墙内则响彻了暴怒的咆哮。
“废物！你们究竟是怎么侦查的？！卡美洛的红墨雷达都是摆设吗！？”指挥室里，枭在半分钟前直接掀掉了桌子，上面价值不菲的投影仪器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但她现在没有半点心情去纠结财务了。
“没有人能想到号令者会这么做，我的战士们已经尽力了。”通讯器那头，传来了一个明显在压抑着怒火的男声，“更何况是你们没有第一时间排除威胁，难道指望游猎者协会的普通人去对抗白魇吗？”
“卡美洛是我家还是你家？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把龙城的防护罩也搬过来？”枭的口气毫不客气，“尽力了？好啊，那就让你的人用命去填城墙的窟窿，就算是死光了也不能放一只活死人进来！”
“弄清楚你的定位，暴乱队长，你们才是人形。”男声变得更加低沉，显然到达了爆发的边界。
“对，我是人形，但我一具素体的价值足够在地下城买下你五分之一的‘兄弟’，团长先生。”枭嗤笑一声，显得比对面还要恼火，“将自己的无能发泄在他人身上，尤其是任人差遣的工具更是能让你们把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还真是十分高尚的作风啊。”
“你……”
“我说错了吗！？一群无能狂怒的废物，老娘本就是看在洁希尔的面子上才下来帮你们管管战线，现在出了事就把问题往我身上甩，你当人形没有脾气了？”盛怒之下的枭好像一个滔滔不绝的演说家，犀利的言语像是连珠炮般打的通讯那头没有半点还嘴余地，“你的战士和要塞跟我有半点关系吗？大不了我直接带着洁希尔小姐立刻回到天空城，你们自生自灭就好了。”
“……”通讯那头传来了咬牙切齿的声音。
“记住，我帮你们是情分，不是本分，别用人类的道德衡量人形，我们的眼中只有利益。”枭冷笑了一声，随后彻底挂断了通讯。
丢掉耳机，她还不忘心有余悸的瞟了一眼身后空荡荡的床铺，还好自己提前用“须臾”的单向传输把洁希尔送回了龙城，不然让她看到自己这么大发雷霆的样子，恐怕又少不了一顿数落。
虽然枭并不在乎洁希尔的唠叨，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但要是因为卡美洛的一群普通人而引起了洁希尔的反感，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叹息了好几次，她还是无可奈何的戴上了耳机，食指敲击着耳麦的触控点，在一声轻响后接入了已经沉寂许久的加密频道。
不出意料的，频道里是一片寂静，恐怕除了自己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会在非任务期间主动接入这里。枭又无奈的耸了耸肩，谁让自己的队友就是这么一群人呢，如果有一天她们不是这样了，那自己这个小队还能继续存在下去吗？
不知道，也许不能吧。
“该干活了，让我想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清了清嗓子，枭在加密频道中连线了另外三人的心智网络，开口道，“西风吹动了隼，阳光惊扰了枭，该彻底醒一醒了。”
“……到底是谁编了这么蠢的集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