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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杀高俅

高求转过身来,再看向林书航时,眼神便已与先前大为不同了。

难怪此子先前能如此镇定自若,原来是早有安排、早有后台,且看他此时竟能在陛下面前款款而谈,甚至在陛下面前当面挤兑他这当朝太尉,偏偏陛下还无动于衷、也不责骂,便知陛下对其的恩宠,已然到了超过自己的地步。

这是一盘棋,杨戬和这林冲都是棋手,而他堂堂高太尉,竟然只是一颗已经被人安排了命运的棋子?!

高求的背心全是冷汗,此时面露怅然之色,冲林书航作了一揖:“林团练使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任谁突然被这样的罪名加身,也必会情绪激动、难以干休,此事虽是陆谦被人误导,且也由他自己领受了惩罚,但高某见事不明,确也冲动过头,便请陛下也责罚老臣二十大板,给团练使出口气吧!”

说话间,虽未至声泪俱下,却也已经表现得情真意切,连同身体微颤的那种‘苍老感’也是细节拉满,妥妥的影帝无疑,这显然不是演给林冲看的,而是演给徽宗看。

宋徽宗毕竟重情,看高求身为太尉却说话如此卑微,姿态已经放得这么低,原本心中是有些不满他得罪林冲,但此时终究也还是心疼了。

高求的年龄比他要大上十来岁,如今已近五旬,放在北宋这年代,已算得上是个老人了,怎经得住什么二十大板?何况本身也没造成什么重大危害……

“咳!”不等林冲应承,宋徽宗赶紧轻咳了一声说道:“太尉年纪也不小了,这板子可领受不起,林先生,看在朕的面子上,此事就此揭过了罢。”

高求心中微微一松,可还不等他平息,林冲却已经笑了起来。

“陛下金口,岂敢不遵?林冲区区一个团练使,岂敢有板责高大人的想法,只是高大人与陆虞侯适才的话,说得可有些问题,却是不容忽视。”

“什么问题?”宋徽宗问。

“来我林家搜查抓人,陆谦说是接到匿名信件举报,高太尉则说是受陆谦蒙蔽,这些话,陛下适才也都听到了。”林书航微微笑着摇了摇头:“可他们二人这明显是在说谎,若只是诬赖我也就罢了,当着圣上的面且还如此信口雌黄,岂不是欺君之罪?”

这种事,不外乎就是他两人窜个口供而已,能有什么对证?

再说了,陛下刚才都已发话求和,这林冲居然还要不依不饶……高求是了解宋徽宗性子的,被臣下如此不给面子,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必会暗怒,这正是反打的时刻。

“陛下明鉴,老臣适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分虚假!”高求说完,转头看向林冲,不再似先前那般唯唯诺诺,而是锋芒渐露,厉声说道:“林冲,不管你私下对老夫有何不满,陛下金口既开,你也该知进退了,竟敢阳奉阴违、还继续信口雌黄?我看你是根本没将陛下放在眼里!你既说我与陆谦说话,那好,证据呢!”

宋徽宗也是皱眉看向林书航,问道:“先生之言,可有何证据?”

“自有证据。”但见林书航跨前一步:“陆谦说有人匿名信件举报,请问这匿名信件何在?倘若真有,便请现在拿出来看看?你若拿不出来,那便是欺君之罪。”

陆谦浑身一颤,顿时为之语塞,匿名信件什么的,虽只是他急中生智的随口一句话,但只要给他盏茶时间,他自可以伪造一封,反正是匿名,可现场就要的话……

“信件被我放在枢密院了,此等重要举证,自然不可随身携带。”陆谦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撒谎道:“我这便去取来给圣上一观!”

“你去取?岂不是落人口实,说你伪造?”高求冷哼道:“刘永!你替他去枢密院一趟,按照陆谦所说的地址,看看是否真有这样一封匿名举报信!”

宋徽宗听得暗暗点头,却不料那个叫刘永的还没应承,林书航已然笑道:“这是走旁人的路,让旁人无路可走?高太尉,别着急,要去取证,也得是陛下身边的人去取才行,何时轮到你的人了?再说了,这才刚说到你呢。”

“我?我有什么问题?”

“你的问题就更大了,身为当朝太尉,却月吃空饷、隐瞒前线军情、栽赃陷害朝中重臣,乃至当面罪犯欺君,简直就是无可饶恕!”林书航哈哈一笑:“那陆谦不是要让人去枢密院替他取信吗?这倒正好了,我还想烦请有人跑一趟,去枢密院取一人。”

林冲每列一条罪状,高求就注意到宋徽宗的脸色微微变上一分,显然这林冲的话对宋徽宗是有相当大影响力的,否则此前朝中言官也曾多有提及军中吃空饷的问题,宋徽宗却从来不当回事……

高求此时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毕竟这林冲今天太不同寻常了,彷佛一切事情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样,完全没有他高太尉的节奏,此时强自镇定的反问道:“何人?”

“驿官张康!”林书航厉声说道:“你以张康家卷要挟,命其栽赃,让他宣称去枢密院送信时,被林某半途截走,布置好所有细节、以此栽赃陷害,可适才却因见形势不妙,居然诓骗陛下说你并不知情?哈哈,还有似太尉这般不知情的吗?”

饶是高求天塌不惊,此事也是禁不住浑身微微一颤。

知道自己窜供张康此事的人,即便包括他在内,也绝不超过五个,且个个都是他的心腹手下,便连陆谦都还不知,而且此事是今天早晨才临时决定、临时将张康秘密招去枢密院,所有窜供对话更是仅限于他与张康二人知晓,这林冲是从何得知的?

这一下子搞乱了高求的方寸,还没等高求反应,林书航已补刀道:“如今张康就在枢密院中被监控着,太尉若是仍旧死不承认,那便请韩统领取来此人对峙,且看那人说辞,与我适才所说是否一样,便可知真伪!”

高求两腿一软,脸色勐然一白。

这林冲既知道张康,甚至连自己与张康窜供的台词都知道,那若真把张康带来此地,没有经过自己的提前交涉,想要从张康那里撬开嘴实在是太容易了。

可此事若是承认,那便等同于承认了欺君之罪,再看陛下对这林冲的态度,竟似隐隐有些讨好之意,就像被蒙了心智一样……这林冲和杨戬看来是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了,此事绝不能认,否则死无全尸!

“我高求行事,向来无愧于心!”只不过短短两三秒间,高求已然将状态调整回来,今日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便唯有看各自的手段了,他厉声说道:“林冲,你三番五次陷害,看在陛下的面上、看在高某失察在先,本是不欲与你计较,可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得寸进尺、血口喷人!那便请韩统领走一趟吧,我等尽皆留待于此,且看看那封匿名信件是否属实,再看看那子虚乌有的张康驿官究竟在或不在枢密院!”

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倒是让本觉有些难办的宋徽宗又宽慰起来。

这高求毕竟还是不敢骗自己的,林冲虽是仙人神算,但毕竟也总会有算错的时候……

“为免有人传讯,这院中所有人,包括外面的所有禁军士兵都不许离开,韩世忠。”宋徽宗吩咐道:“你便走一趟枢密院吧,看看有没有那封匿名信件,也看看到底有没有那驿官被关押其中。”

杨戬身边的韩世忠领旨,才刚出大门,却听林冲突然呵呵一笑,不知从何处拿起一柄扫帚,将那扫帚的柄段坚硬处对准高求突然戳了过去。

这变故来的太过突然,任谁都没反应过来,随即便见高求中招,被一柄托戳在了右肩处。

只听高求一声闷哼,似是被戳中了右肩中府,整条胳膊随即直接垂下,五指却还裹着,像是捏着一物。

“林先生这是?”宋徽宗自是有些不喜,虽然如今倚重林冲,但毕竟自己已经派人去帮他取证了,他却还当着自己的面对高求动手……

“陛下勿忧,且看这高太尉的手中是何物。”林书航笑着说道,点穴什么的,一般是要借助灵元才能有用,似他刚才那样靠蛮力戳去,只能是让高求的胳膊一麻,暂时失控而已。

杨戬赶紧走过去,将高求那垂下的手臂打开,却见有一道澹蓝色的光芒微微一亮,随即一只三指宽的纸鹤竟是从他手掌中轻飘飘的飞了起来。

林书航这边则是拿出刚准备好的一个盖菜罩,将那小纸鹤给罩了下来。

只见那纸鹤在罩子中不停飞舞,翅膀拍打在竹编的网格罩上啪啪作响,似是想要飞出去振翅远去,可惜力量太小,根本就掀之不动。

宋徽宗见状,眼睛都直了,直问道:“此乃何物?”

高求脸色苍白,勐然转头怒视着林冲,却听林书航微笑着说道:“回陛下,此乃传讯纸鹤,高太尉本身虽不懂法术,但这纸鹤却是有高人传授,此罩只要一揭开,纸鹤便会飞向高太尉想要它去之处,并将太尉想要传达的各种信息准确送达……”

高求强自镇定,冷笑着说道:“用一句林教头适才说过的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吗?”林书航笑着说道:“若我所料不差,此物乃是太尉一至亲之人所赠,我若放开此罩,纸鹤自会飞向那人,届时陛下只需遣人快马相随,便可将太尉身后那至亲也给揪出来,共承这欺君之罪,太尉觉得如何?”

高求一呆,脸色终是已经再没有半分血色,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言语是如此贵乏,怔怔的说不出话来,浑身微微发抖。

“高大人,我看你还是早早认了吧。”林书航澹澹的说道:“没了纸鹤传书,韩世忠此去必将罪证带回,每迟一刻,你这欺君之罪的严重性便加深一分,而我若果真放走纸鹤,待它非去你那至亲身边时,那罪犯欺君的可就不止是太尉一人了,而该是连同太尉全家,是一人认罪还是全家伏法,高大人,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其中的利弊,我只是不想殃及无辜罢了。”

噗通……

高求终还是没能顶住林书航这步步紧逼,心理防线终究崩溃,一屁股跌坐到地上。

信息的不对称,高求的败局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蠕虫精在早上便已悄悄尾随陆谦去了高府,再跟着高求去了枢密院,亲眼目睹了高求逼迫张康窜供的所有过程,林书航自然知之甚详。

至于这纸鹤,虽是林书航眼下灵元尽失,但对灵元的敏感度却仍旧还在,这纸鹤被催动时就近在迟尺,那般灵元波动,又怎能瞒得过林书航的感知?

而猜测这纸鹤背后之人就更简单了。

高求有一弟,名为高廉,其人擅长法术,曾以妖法力挫梁山众将,也曾与水浒传中的道家前三高手公孙胜斗过法,区区纸鹤传讯这样的小手段,对他而言自然是更不在话下。

而蠕虫精跟去高府时,便见过此人,因险些被其发现,因此记忆深刻,特地报知了林书航,如今再看到纸鹤,只稍一串联便可猜测出来,再被林书航以此作为威胁。

到的此时,高求才意识到这整件事,从头到尾几乎都在那林冲的掌控之中,自己所谓的挣扎和急智,早就已经被对方全部算死了,负隅顽抗下去根本就没有任何结果,只不过是加深陛下对他的厌恶、乃至害了整个高家所有人而已。

“我、我……”他颤着声,许久才颤巍巍的问道:“林冲,你机关算尽,是我小瞧你了,我只有一事不明,恳请赐教!”

大局已定,高求认不认罪,对林书航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只是省些麻烦罢了,再加上刚才点穴的动作,虽不耗费灵元,却耗费力气,林书航此时也是有些内息不平,只是强忍着,免得被人看出自身虚实来,这才用言语慑服高求,只求速战速决。

他微微一笑:“你且说来我听?”

“陛下素来不喜武夫,你、你是用了怎样的手段,竟能在一日之间,让陛下对你恩宠至此?”

宋徽宗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坦白说,倘若高求刚见到他时,便承认污蔑了林冲,那还并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高求也不知道林冲获封国师太保嘛,一个太尉,看一个从三品的武官不顺眼,找他茬,这算什么大事了?那他宋徽宗顶多就是将其责罚一顿,然后在林冲面前说两句好话调和,最后再将高求罚俸半年之类不痛不痒的惩罚而已。

可没想到在自己几次三番维护他的情况下,高求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信口雌黄,将他宋徽宗当成一个白痴来诓骗……

“高太尉。”宋徽宗冷冷的说道:“林先生献仙丹于朕,服之奇效,且先生文武俱佳,已被朕奉为国师兼太保,你曾身为先生上司,没有丝毫识人之明,竟说先生此等大才只是区区武夫,你这太尉是怎么当的?你这枢密院是怎么管的?!如此尸位素餐,我看即便没有今天诬陷国师这事,你这太尉也算是做到头了!”

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宋徽宗一向对他都是直呼其名,可现在却喊上了官职。

而且,那林冲竟然已经封了国师?还献仙丹……啊,是了!

这林家本就是修仙世家,只因这些年来沉寂,未展现仙道手段,因此人们以为他们家那些传说都是假的罢了,可没想到……

高求浑身勐然一颤,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也心知自己今日已是灭顶之灾,他勐然跪倒在地,冲着宋徽宗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的说道:“罪臣设计陷害林冲,诓骗陛下,实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恳请就死,只请陛下看在往昔的情分上,饶了罪臣家小,罪臣纵死,亦感念陛下好生之德,死之瞑目矣!”

连当朝太尉都如此了,那边的陆谦则早已是吓得快要晕死过去。

宋徽宗此时对高求已然无感,转头看向林冲:“林先生,你的意思呢?”

林书航说道:“既是元凶认罪请死,那自当遵从其愿,祸不及家人,亦算不失陛下君臣之义。”

“准卿所奏!”宋徽宗说完,也是有些乏了,毕竟刚经历了宠信之人的背叛,让他倍感疲累:“杨伴伴,此事就交给你了,你且看着拟旨吧,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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