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大年初二去舅舅家拜年,却看见舅舅在家躺着,印象中舅舅十分勤快而且很少生病,可此时舅舅的脸色却十分不好看。姥姥姥爷去世的很早,尽管姥姥一辈子生了十四个孩子,却只留下了我母亲和舅舅两个孩子,所以母亲和舅舅特别亲近。
我那个时候也才八九岁,玩心大,光顾着和表妹表弟疯玩,没仔细听舅舅和母亲的叙述,只是断断续续的有些印象。
当年那个时候,还都是靠烧窑制砖盖房子。
所谓烧窑制砖,就是把黏土拓成一块一块的长方形,放进一个高高的空心土堆(窑)里码好,接着再用高温火烧,但是火候和时间必须得掌握好,否则一窑砖都得报废,这在当时是个不太容易的技术活,而我的舅舅就是一位烧窑的技师。
可是自从这件事发生后,到现在舅舅都再也不去烧窑了,直到今天舅舅提起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
事情就发生在当年的年三十晚上。
因为是大年三十,因此就只剩下舅舅一个人在窑里看着,所以舅舅特别操心,怕温度没掌握好,坏了一窑砖,那可是盖一座房子的砖,要是烧毁了可是要赔好多钱给别人的。
那天舅舅先早早地回家吃了饺子,就下到窑里看看火候和温度,顺便再添添火,然后就把窑门(也就是树枝木棍扎的一个门)给关上了,因为烧窑需要高温,所以里面特别温暖,因此舅舅就躺在里窑门不远的搭的一个床上。
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舅舅躺在床上听见村里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热闹的鞭炮声,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慢慢的,随着夜深,鞭炮声就越来越少了,好长时间才能听到二踢脚“咚啪”一声,渐渐就没有声音了。
大约到凌晨十一二点的时候,舅舅突然醒了过来,但这时候外面一切都已经变得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北风吹过的“呜呜”声。
毕竟在荒郊野外,舅舅听着这渗人的声音心里顿时有些慌慌的。
舅舅下意识地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其实一点也不冷,毕竟窑里面这么高的温度。
可是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就睁着眼看着窑顶,等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
大约快一点的时候,忽然远处传来羊叫的声音,不是平常的那种,而是很凄惨的叫声。
舅舅心里咯噔一声,想这在干嘛?年三十晚上还要杀羊?不可能啊!再有几个小时就要起来拜年了,谁在这个时候杀羊啊?
可是声音刚停,舅舅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又听到猪的惨叫声和各种动物惨叫声在交替着,而且还觉得声音似乎是越来越近。
舅舅一开始还没有害怕,只觉得今天晚上有点邪乎,可是一时间听见这么多动物凄厉的叫声而且又越来越近,心里开始觉得有点瘆得慌,就拥着被子坐了起来,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一股声音越来越近,但好像到了半里多地的地方时就停下了,声音也没有那么杂乱了,只剩下羊和猪的声音,舅舅心想,难不成着大半夜的还有人赶着猪和羊走路?
可是在这年三十晚上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干嘛呢?
舅舅越想越觉得瘆得慌。
他心里就盼着天快点亮或者能来一个人陪陪他。
可是这会儿大约也就两点多钟,起来走街串巷拜年也差不多要到四点钟了。
他就只能抱着被子在那坐着,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不近不远的。
不知道听了有多久,忽然外面声音都没有了,就那么忽然静了下来,似乎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静谧的氛围反而让舅舅心里十分紧张,抹了一把脸,却发现两个手心里都是汗,他一动不敢动,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大约静静的过了二三十分钟,他忽然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还伴随有羊和猪的叫声。
一时间舅舅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这突如其来的女人哭声吓到了舅舅,并且,这声音又开始向舅舅这个砖窑移来,越来越近。
舅舅的身体贴住了土砖窑的墙,浑身的汗也都冒了出来。
他只听得声音已快到窑门口的时候,连忙摸了一根棍子,可是那声音在门口停了一下,就又顺着土砖窑向窑顶的窄窄的斜路向上走去。
这时只听见啪啪啪啪的脚步声向上走,走到窑顶又停下来,女人的哭声和羊的叫声充斥这舅舅的耳朵。
他的心里吓得要死,却忽然想起来所有邪门歪道的东西都怕火,于是他忙拿起棍子走到土窑深处,用火点燃棍子,心想,只要它进来,就烧它。
舅舅拿着火把,身上冒着汗,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土窑里温度高热的,总之舅舅拿着火把,站在声音的下方一动不动,心里盼着天快点亮。
突然,女人的哭声停下了,又静下来几分钟后就又听到啪啪啪啪的脚步声顺着土窑顶向下走。
舅舅吓得手都抖了起来,心想要是进来就跟它拼了,横竖活不成。
那声音径直走到土窑门口,舅舅握着火把就准备把那个树枝和棍子扎成的窑门烧掉,最起码能挡一挡。
可就在这时,邻村的大公鸡忽然打起鸣来,开始一个后来就此起彼伏的鸡叫声越来越亮,大概就是三四点,一时间土窑门外的声音消失的一干二净。
舅舅壮着胆拿着火把战战兢兢的推门出来,却见外面什么也没有,举着火把向土窑顶上看了看,也是什么也没有,舅舅拿着火把回到土窑里,刚把门栓上,就听到大年初一的鞭炮开始响起来了。
一家响起来,别家都争先恐后越来响的越热闹。
舅舅却再也睡不着,拿着火把一直坐到天蒙蒙亮才出土窑,他顺着向土窑顶的斜路查看,发现一些乱七八糟的脚印。
舅舅三步并作两步朝家里跑去,到家就浑身发软地躺在床上。
直到我和母亲初二去舅舅家串亲戚,舅舅还起不来床。
从此,舅舅再也没有给人看过土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