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唉,好无聊啊。”再次出发后,肖萌在马车里枯坐了许久,有些坐不住了。
楚焕立刻警惕地盯着她。
肖萌托着腮看他:“你会认字吗?”
“那是自然。”楚焕皱起了眉,“你看着也不小了,难道还没开蒙?”
“也不是。”肖萌撇了撇嘴,“我叔父教我认过一些,但我还认不全。”
这也不怪肖萌,她小时候还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怪力,未免人受伤,李将军只得将肖萌锁在后院,根本不敢让人接近她,更别说请西席先生开蒙了。那教认字的事,只得李将军自己上,只是他到底公务繁忙,只是时不时教她认两个字,以至到现在,肖萌字还认不全。
一直到近两年,除了没留神不小心之外,肖萌渐渐能控制自己的力量了,李将军才慢慢放人跟她接触。只是请先生的事,到底给耽误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肖萌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既然你会认字,那给我念念书吧。”
马车的座位底下都挖空了,能放东西。肖萌将板子掀开,摸索一阵,掏出一本蓝皮小书:“这是我娘留下来的,我问我叔父是什么东西,我叔父说是宝书。我一直看不懂,你帮我念念呗。”
楚焕想起之前她娘留下的关于“分桃断袖”的连环画,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楚焕充满警惕的眼神,肖萌眨眨眼:“我叔父都说是宝书,说不定是什么兵法呢?你不是想加入武威军吗?”
楚焕……被说动了,接过来,随手翻开一页:“某日,一书生入山林,见一美妇,喝道:‘你这水蛇妖精!’美妇笑曰:‘你这冤家。’两人遂抱作一团……”
楚焕一下红了脸,猛地将书合上:“什么宝书!李将军……为老不尊!”
“不许这么说我叔父!”肖萌激动起来,“这书怎么了?这不就是打妖精的故事吗?就算不是兵法,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叔父!”
楚焕的脸更红了:“它,它……”
“它怎么了!你往后念啊!”肖萌劈手把书夺过来,显然是想自己认,“什么玉峰……什么什么穴……什么什么呻吟……”
楚焕的脸这下又红又烫,又把书拿了回来:“还是,还是我念吧。”
他咳了两声,眼神飘忽:“那书生身负斩妖除魔的使命,与那水蛇妖怪战作一团……”
肖萌提出异议:“之前不是抱作一团吗?”
“那是书生……那是书生在同妖怪虚与委蛇!别打岔!”楚焕继续胡诌起书生用一根铁杵一路降妖除魔的故事。
从水蛇妖,到蜘蛛妖,到画皮妖,最后到鲤鱼精的时候,肖萌终于听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看是睡着了。
楚焕终于松了口气,将这本“宝书”远远地丢开。
只是刚才听故事的时候,肖萌坐到了他身边,这时候,肖萌迷迷糊糊间,身子一歪,脑袋不小心砸在了他肩膀上。
“啊!!!”
马车里再次爆发出一阵惨叫。顾鸿渊目送着衡宇慢慢走远,一时间心头五味陈杂。
就在他要离开此处的时候,角落里却转出一人。那人一身雪白的狩衣,长发招摇,面色却堪称惨白,而身形几近透明,顾鸿渊甚至觉得她下一瞬便会消散于人世。
他打量月莲的时候,月莲也在看着他。过了片刻,月莲问道:“她可还好?”
顾鸿渊想起经安魂香养护而渐渐消弭裂痕的勾玉,微微颔首。
月莲点点头,似乎想笑:“那就好。”
说完,月莲便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转过身去,慢慢走远,也不过数息时间,那背影竟愈发寡淡。
行至一半,她又忽然顿住,回过头来:“我为她留了一把刀。”
“等风声过了,你们再来取吧。”
肖萌和雁声聊了一阵后,两人都没有什么话说了。这时候,安魂香也渐渐燃尽了,雁声于是用指腹摸了摸勾玉,发现果然光洁如新,便点点头,把勾玉放在桌上,摸索着将香炉收到了一旁。
肖萌没有顾上雁声,因为她自己被惊到了。安魂香燃尽的那一刹,本是灵魂的她竟有了实体。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又捏了捏,发现质感、温度、触觉、痛觉均与生前无异。
“安魂香只能保一段时间。”雁声提醒道,“这段时间别和人打架斗法,若将安魂香的效力耗尽了,我可帮不了你第二次。”
肖萌连连点头,又想到雁声看不见,忙向雁声开口保证。说完,又忍不住赞叹安魂香的效力。
“……毕竟是箫陛下的遗物。”雁声的语气有些微妙,可又忍不住微微感叹了一句,“箫陛下养了对不肖儿女。箫陛下尸骨未寒,他的那对儿女便四处变卖出送他的遗物……不过若非如此,要搜集箫陛下制出的香料,可得花大工夫。”
肖萌愣了一下,却忽然想到魔神遇见雁声时,并未在他身上闻见香气。魔神的感官比常人敏锐百倍,若雁声常常熏香,绝对瞒不过魔神。
可见雁声并不痴迷香道。那他又为何要搜集香料呢?
肖萌心里想着,也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
雁声眉梢一挑,没有回答,只是摸索着去寻桌上的茶壶。肖萌见了,帮雁声倒了茶,递到他手上。
雁声接过来,抿了一口,顿了顿,还是说道:“不过对一桩陈年旧事有些疑问,希望能从这些香料中查出一些端倪。”
肖萌心念一动:“与雁语有关?”
再次听到他人提及自己的弟弟,雁声沉默了很久。空气中还残留着余香,本是很轻柔的味道,但雁声却觉得不适。如果一个人整整一年足不出户,只在屋里面点着各种香料,希望能查出些什么的话,那么在他什么都没有查出之前,绝对已经厌烦了这些香料。
只是可惜,那些久远的往事被时间冲刷得陈旧腐朽,他没有任何证据能还原其中的真相。
也就是这时候,他才恍然惊觉,雁语真的死了很久很久了。久到他已经记不清雁语本来的样子了;久到……他甚至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