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人在昆仑山下有一间木屋作为固定居所,而不是一个潮湿的山洞或者干脆巨石底下的空地睡人,被他拐走的我是不是应该暗自庆幸一番。
两个纸人将我抬到主屋南边的小房间里,放在明显已经被收拾了一番的床铺上,就“噗”的一声变回了两张薄削削的纸片。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了,乖徒儿!”自称我师父的男人走进来,环视了一圈,颇为满意地拍拍手,“为师这两天特地帮你布置的,可还中意?”
我不理他,只将头别到一边,看床内侧的墙壁。
得不到我回答,那人又自顾自地说:“不管你中不中意,以后你都得住这了!为师的房间就在隔壁,有啥事情来找我。”
我仍然不理会他。
身后安静了片刻,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传来一阵细碎的嘀咕声:“难得的徒弟……可不能浪费了……”
他声音极轻,即使在两人独处一屋的情况下也难分辨其中一些词句。就在我绷紧神经猜想他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听他快步出了门,很快又折返回来。
我刚想转头看他要做什么,一双手就将我从床上拉起来,让我靠在床头。
那人手里抱着一个竹篮子,里面各种样子各种颜色的草和花都占了一点。
他一边从篮子里取出一株根上还粘着土的紫色的草,将那草的叶子摘下来,一边看着我,脸上有些兴奋地说:“乖徒,你现在虽然不能下床,但嘴还能用,可不能闲着了!从今天起,你每天亲尝十种草药,根茎叶都得分开来,记住它们各自的作用功效。”
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按住了,嘴里强行塞下那紫色的叶子。
这两天他逼我吃草我被逼吃草都吃出了经验,此时我就算再不情愿却仍逃不过被塞草的命运。
这草,有点辣,但入口很清香。
“介于你伤情才好不久,为师先给你些温和点的草药。”那人在一边老神在在的样子,看我吃草还很开心,看上去好像丝毫没有强加过我的意思,“这草叫紫苏,可治疗胸闷头痛恶心等,对风寒也有一定的治疗效用。”
等我吃完,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分别将紫苏的根和茎喂我吃下,讲解了它们各自的功效。
亲自吃下去,能直观地感觉到这草对我没有害处,知道他没有骗我。
“感觉如何?”他问。
我顿了顿,摇摇头。
“师父问你呢!说话!”
我看他一眼:“没什么感觉。”
“……”他看我,眯着眼睛伸手在自己的胡渣上摩挲着,“乖徒总算愿意同为师说话了?”
“我不记得我有拜过师父。而且,我连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收我为徒,都不清楚。”
他嘿嘿笑起来:“我是谁并不重要,为什么收你为徒也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要叫我师父,就可以了。”
我皱眉看他。
这么随便的人……
也许我应该庆幸他并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至少保住了一条小命就是万幸了。
“我的包袱……”我想问他山神珑给我的包袱是否有看到,毕竟里面还有放着珑的本命玉佩的芥子葫芦。
“包袱?”他侧头想了想,“没看到,我让纸人去找找。包袱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吗?”
“……没有。”
我低头,捏了捏手指。
“哦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伸手在衣领里摸索了一会,从里面取出一把匕首来,“这是你的匕首吧?”
我一看,正是那个从琅玕树上摘下的玉珠里的那把匕首。
我抿了抿唇,从他手里接过那匕首。
就是这把匕首……
我下意识地摸摸胸口那块皮肤,从衣服外面就能摸出来,那里少了一块。
转念想想,我根本就没有必要帮珑将这么一块随时可能威胁到我生命的玉佩送到东海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我现在……
鬼卿……鬼刀鬼卿,跟我这个小丫头,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吧。
自从我醒过来,躺在那树林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去感受。感受心脏里面最深处。那个位置上,原本存在着一根很细很小,如果不仔细是察觉不到的小丝线。
说不定那小丝线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的一种感觉,或者说,是一种错觉。
此时那种错觉,我就再也感受不到了。
如今我什么也没有。只有这幅残破的身体。我不知道珑救我到底是出于好意还是想要利用我这个顺风车从而解救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让我贴身戴着这么一块已经被魔气污染了的玉佩我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再随随便便相信别人对我的好意了。
我不想去东海了。去那里已经没有意义可言。我更不想回去,回到族里,让婆婆看见这么狼狈不堪的我,陪着这样随时可能比她先走一步的我等死。不想。
我已经,不知道该去哪里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又应该怎么过活。
不知道了。完全不知道了。
“这把匕首,看着不像是你这种孩子该有的。”
那人突然开口,若有所思的口吻让我脊背一颤。
“看着像是……神物之类的……这附近唯一称得上神物的,也就只有离你倒下不远的地方,有棵琅玕树了。那树上的玉珠,级别与你这把匕首,差不多……”
我一转头,猛地撞上他平静无波的双眼。
“这……这匕首……”
我不知怎的,有些乱了方寸,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突然一笑,伸手用力拍打我的肩膀:“为师就随口说说,瞧把我的乖徒吓得!哈哈!别偷懒!赶紧给我吃草药!”
说着,又摘下一片叶子塞我嘴里。我心神不宁,乖乖吃了下去后才惊觉。
“这草堪比十斤巴豆,吃了能让人腹泻不止,身体弱一些的吃了还可能就此丧命呢!乖徒你感觉如何?”
???!!!
那人还笑得一脸猥琐:“乖徒,别这样看着为师嘛!为师这不也是想让你早点熟悉药理,打好基础嘛!你看,就算你不行了,为师也可以马上治好你嘛!你要对为师有信心!”
“我还——”我还是个伤病人员啊?!我身上这些伤还没好全吧?!!
我刚才……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是无害的???
咕噜噜噜——
我脸色一变,连忙捂住肚子。
“乖徒,是不是要拉了?”那人还在一旁笑嘻嘻地问。
我觉得此时此刻我的脸应该是狰狞的了。
如果可以,我很想打他。
“茅厕出门左转,乖徒,要不要为师送你?”
特别是,这张长相邋遢,表情猥琐,性格恶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