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情况如何了?”
偃师城内,陈诺坐在帅案前,两眼扫视着下方诸将。
“回将军!城外张济、郭汜、李傕三家人马早已打成了一锅粥了,从现在来看,张济一家先伏击了李傕,重创了他的兵马,然后又突然兵向郭汜,直接端了郭汜的本营。不过,李傕回去后又立即收拾了人马与张济在城外再次大战,目前胜负难料。至于郭汜所部,也是乱得一塌糊涂,主将不知所踪……”
听到部下的报说,陈诺沉吟起来。想不到这张济还真够狂的,居然在重创了李傕后又即兵扫郭汜,他凭的是什么?其实,要说起来,昨晚张济对李傕的一场伏击战,虽然取胜了,但李傕人马实在过于雄壮,张济一战也未能动摇他的根本,而他也知道,若他继续追逼李傕只怕讨不到任何的好处,是以张济在击败李傕后,不得不立即弃了他而去。而在这个时候,他却又选择了攻击郭汜本部,实在了不得。要知道,他这一招也的确够毒辣的,想来任谁也不会想到,先前一刻张济还在与李傕拼命,下一刻突然又将兵马调头直击一直隔岸观火的郭汜所部。他这一招,可说太过出人意表,焉能不让郭汜吃亏?大概也只有张济这种不怕死的才能做得出来。
想来,若他此一战一击不成,没能一举拿下郭汜本营,那么,这后果可想而知了。前有郭汜,后面还有个李傕,这个前后受击的局面只怕有的他受。而或许,张济正是因为猜出郭汜这个‘观火者’绝对不会想到他会此时出手,这才打了郭汜一个措手不及吧。然而,有大风险,自然会有大收获,他击溃了郭汜所部,不但士气跟着大涨,便是势力也必跟着大增,俘虏对方人马以自壮。而一旦他的势力得到充实后,也就攒够了本钱与李傕一战。他敢拼,这大概就是他的所凭。
陈诺嘿然一笑,看了众将一眼,见他们面色凝重,便即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可是在想,在他三家人马缠斗之时,我却为什么一直要紧闭偃师城门不让你们出战,是不是怕死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是怕死,我怕你们此时杀出去只是送死!我之所以不战,却是在等待时机,时机一到,自然也就有你们出手的时候。现在,你们只需磨砺好刀子,等!”
“等?”
众将自然不明白这‘等’字何意,难道是还有援兵要来,或者是等待他城外三家杀断气了,再出城收拾他们?但陈诺不说,让他们等,他们也只能是等了。
“嗯,等!”
陈诺不再多说一句,一句足矣。虽然,城外三家杀得热闹,他此时出兵也的确是可以捡到便宜。但,也只是‘便宜’而已,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势力还不足,不足以捡到更大的便宜。他偃师城内生力兵不过两千多,其余多数还在受着‘蛊母音攻’的威胁,就这点兵力出战当然不妥。而他此时如果冒然而动,不但不会达到效果,得不到任何的好处,只怕在城外三家交缠不休时,突然被他横插一脚,那么他们或许会在下一刻清醒过来,然后为了西凉的利益,暂时联起手来对付他。到那时,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是这个道理。
要想吃豆腐,先得等他凉了一会,半热本冷之际一口吞下去,那样才爽口。
所以,此时也只能是等。
“将军,朱灵将军求见!”
听到朱灵二字,陈诺心下一动,他不是在守城么,怎么这个时候突然从城南赶了回来,难道……难道是昨天送出的礼今儿见效了?
他立即吩咐道:“快传!”
传令兵应了声诺,立即躬身退下,不过片时朱灵跨步上前,在众将注视下,缓缓向着陈诺走来,称了声将军,说道:“恭喜将军!将军,这郭汜一路数百残兵来到我偃师城下,末将按照将军事先命令,已开城迎他们入城了,特来向将军复命!并请示下一步的安排。”
“呵呵……果然奏效了,郭汜这小子临难之际还当真是想到了我,倒是不笨!”
陈诺心下满意,立即带同朱灵诸将,一起来到城南大营处,接受郭汜的‘投诚’。那郭汜一见到陈诺,那可是如见到了再生父母,只将昨晚如何遭到张济这厮人马的无礼攻击向陈诺说了一通,恳请陈诺帮他报仇云云。末了,他为了表示诚意,特意将陈诺昨儿送给他的礼金不但拿了出来,且还搭上了双倍之数,全都送还给了陈诺。
陈诺推辞两句,也就‘不好意思’的收下了,让人抬入帐中。他一面请郭汜等人入帐商议,一面说道:“说来,将军你受到盟军无礼的攻击,我陈诺对于将军你的遭遇是深表同情。同时,对于张济这厮无耻的行径也是深表谴责!只是,说到复仇一事,其实我能做的很少,关键是要看将军你了。若说到此时还有谁能够帮到将军你的,大概也只有将军你自己了。”
“我?”
郭汜听陈诺如此一说,心头咯噔一跳,生怕陈诺不帮他忙,又赶紧说了一堆的好话。那陈诺斜眼看他,只见此人脸上圆乎乎的,相貌甚是粗鲁,且一张牛腩肚子挺得老高,大概他脑细胞都长到肚子里去了,除了凶狠,却是一无是处。此时想来,实在不明白,当初他与张济、李傕等在陈留、颍川一带‘斗法’,居然没有被其他两家吞得骨头渣子不剩,且还得了这些兵马,实在是太过侥幸。
当然,陈诺在事先准备要利用郭汜的‘贪’来离间他们三人时,却实在没有想到会收到如今这个效果。不但卖了他他不知,且他最后还傻乎乎的真的在有了难处后立马想到了他。看来,他既然自投罗网,若不好好利用利用他实在对不住他了。
陈诺嘿然一笑,说道:“将军你听我说,你在城外一战是小败了一场不错,且还连带着本营也被张济那厮给端了,的确是吃了不少的亏。可将军你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场小败,并没有伤及到根本,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趁张济与李傕两家大战之时,立即竖起大旗,向四方召集那些尚未投降张济的那帮残卒,而只要将他们收拢来,只怕也不在少数。到时你有了人马,自然也就可以报仇了。而我的作用,最多不过是借给了将军你一个暂时的庇护之处,好让将军你有个地方整顿人马,重新再战,将军你说呢?”
郭汜听陈诺一说,也似豁然大悟,对啊,他败出来时身边只跟了数百的人,但他带来的有三四千之数,不可能一口气被张济吞了,只要他振臂一呼,那些残兵败将也必跟着云集啊。郭汜眼睛一亮,赶紧道:“如此,将军你可就是我郭某人的再生父母了!”
“不客气!”
接下来,郭汜就是凭借着偃师城,派兵四出收拢人马,将他们带回偃师。还别说,这样一来,不过两天时间却也已经召集了千余的人马了,加上原有的也有两千之数。那郭汜看到这些人马,信心也是徒壮,对于陈诺的感觉之心那是更甚。
……
“哼!欺人太甚!”
就在郭汜败退偃师投靠陈诺之际,那张济也已经跟李傕打过了数仗了。可惜,李傕自被张济伏击一场后,根本虽然未动,却奈何士气惨淡,以至于败多胜少,目下也只能是暂时龟缩大营,不敢直面张济。
李傕进帐来,脱了头盔,丢掷在地,旁边诸将看他满脸鲜血,两眼怒起,火起太甚,也是不敢做声,纷纷退让。那李傕走到帅案前,突然别过眼来,看向旁边,却是红衣主巫祝融红衣仍是坐在旁边,看他来并未一动,心里不由怒起。
前次她替李傕画策,说是‘黄雀在后’不想反而中了对方的伏击之计,以至损兵折将,灰头土脸败回了本营。他当时回来,虽然一肚子气,却也知道不好发在她的身上,毕竟‘策略’之事不能说准就准的,战场随时都是在变化着,失策也是常理。更何况,自苏离突然出逃后,他祝融红衣就是本营中独一无二的‘主巫’了,为了尊重于她,他是不好发火的,是以压抑到今都未曾说祝融红衣一句。
但,今日,在一战败后,贼人都到他辕门前骂战了,他却始终不敢出战,不得不龟缩起来,实在窝囊受气,本是一肚子火了。他此时突然看到旁边红衣主巫悠闲的坐在哪里,仿佛没人事儿一般,他那心中的火也被她点了起来,不由眉头一起,回到席上,看向祝融红衣,冷声道:“主巫大人,不知你对于目前的局势有什么想法?”
“哦?”
祝融红衣听他来问,乃转过头来,反问他:“将军是在问我吗?”
“当然是在问你!”
李傕脸上青筋大动,僵着脖子吼了出来。
嗡!
帐内静极,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李傕身上转向祝融红衣。大概,在他们看来,将军一向对于‘主巫’大人都很是宽容的,大概很少有此时这样用如此生硬的口气说话,他们也不免有些吃惊。
静极之后——
那祝融红衣突然轻轻一笑,说道:“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时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将军你此时怒我,看不得我,大概是因为你前次一战红衣我算有遗策,还在怪我吧?将军你若是看不惯我呢,红衣我走就是了,何用将军你如此动怒?”
祝融红衣说着,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倒是把李傕闹了个尴尬脸,想要出言留下她,却是不好开口了。毕竟,他帐下就她这么一个主巫了,以后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多,怎好轻易得罪她?但若是马上赔罪,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
“咳咳……”
李傕假意咳嗽了两声,想要开口说话,那帐外突然奔进来一个传令兵,向他呈上一封密函,说道:“将军,这是主巫大人派人送过来的密函,说是兹事体大,一定要让将军你亲自拆看。”
李傕一愣,看了祝融红衣一眼,想她就是‘主巫’,本人在这里也没有走开,怎么又有一个‘主巫’让人送什么密函呢?只那传令兵后面又加了一句:“对了,是苏主巫。”李傕听来,这才明白,准备伸手去接,随即拍案道:“混蛋!苏墨这个贼子私自叛逃出营,他还有脸送什么密函回来?不看!”
李傕一句不看,倒是让祝融红衣将密函拿在了手里,拆开就看了。
苏墨,苏墨给李傕的信,还是密函,祝融红衣怎能放心不看?自上次苏墨半夜出逃后,祝融红衣便留在李傕营中,为的是防止他跑回来,并且一面派人四出找他,只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这之后,她只当他跑远了,从此隐匿了,或者是因为‘尸爆’和‘蛊母音攻’的两大反噬让他积重不返,死在荒野了。可现在突然又有了苏墨的消息,祝融红衣焉能不紧张?
“你……”
传令兵手中密函突然被夺,脸色不由一变,他也没有想到旁人会夺他人呈给将军的信,还怕将军会怪罪,赶紧转过身来,还要看是谁这么大胆。但他的举动立马被李傕给制止住了,一挥手让他先下去了,这件事情他也没有多想,反正苏墨是叛徒,对于叛徒的事情他还真不关心,祝融红衣既然想看,那就让她看好了。
只是,祝融红衣展开信来,只随便扫了一眼,立即是脸色大变,突然丢下信函,将身望着帐外飘了去,转眼不见。那李傕微微一愣,赶紧叫道:“红衣,你这是……”
叫她已不及,拿起士兵捡起来的那封所谓的密函,李傕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寥寥几笔,写道:
罪人苏墨百拜将军足下:
将军!墨自知不能见容于红衣,亦不能见容于将军,唯有以死明志,以报万一。墨,此去偃师,只求一战而殁陈诺诸贼,势必搅得他天翻地覆。将军且宽心,容墨佳音。勿念!
墨字。
“苏墨这是要干什么?”
李傕拿着手中密函,反复的念了几遍,实在不明白苏墨此中何意,何谓一战而殁陈诺诸贼?难道他是孤身深入偃师,准备以一人之力独抗陈诺?这,这实在太过疯狂了吧?不过……他可是主巫大人,身怀‘蛊母音攻’等奇术,难道他……
李傕一面咋舌,不敢相信,一面却又极为期盼着,满身激动。若苏墨一战而殁陈诺等人,得了偃师,那他也势必跟着翻身,很是期待啊!
……
偃师城内,县寺大厅之上。
“苏……苏黑土感谢将军等救命之恩,今日特来拜谢!”
一身黑袍,假名苏黑土的苏墨,他全身上下除了脑袋露在外,其余皆都罩在黑暗之中,与整个大厅昏暗的气息几乎融为一体。
苏墨,他为了摆脱祝融红衣的纠缠,不得不在身负‘蛊母音攻’的反噬之下,又启动了另外一个黑暗巫术‘尸爆’,虽然他当晚逃了出去,却是身负重伤,几乎奄奄一息了。要知道,‘尸爆’乃禁术,施展出来受到反噬的程度绝不亚于‘蛊母音攻’,他受到两道反噬不死已经很是难得了,且还能逃脱祝融红衣当晚的追击,也实在是侥幸。
这之后,他昏迷于山中,偶尔醒来时,他发现了朱灵一行,于是,在拖着病体之下,故意在路上被朱灵巧遇,带回了偃师城内。而他,也的确是得了朱灵等人的照顾,方才在两日内好了过来。当然,他之所以决意进城来,也已经有了准确的目的。他抱了一死的决心,也决意要跟祝融红衣一争到底,绝不承认他会输给她。而他,将目标直接选择在陈诺身上,为的就是一击见效,这样,只要祝融红衣所投靠的新势力倒台了,那么也足以判断是他赢了,他这最后一口气也就算是出了。为了此战成功,虽冒着同赴黄泉亦无怨也!这是信念,没有比信念让他此时更加的坚定他所做出的这个决定。
而他,当然也知道,此刻祝融红衣为了防范他回去跟李傕碰面,暂时势必会呆在李傕军中,那样,他入偃师城来假扮‘苏黑土’,也就不会有人认出他来,更不会怀疑到他。起码,到目前为止应该还没有他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算知道了,那也迟了。
迟了!
他已拼了一死的信念,也要陈诺死,与祝融红衣斗到底!
而他,之所以有如此信心,则是因为,他还有最后一个杀手锏没有使出来。
‘蛊母音攻’,一个让陈诺等人谈之色变的词汇,相信,在他内力的催动下,也必起到最后的效果,以求一击而击杀陈诺,击杀厅上所有的人。甚至,任何敢于抗拒他的人!
抗我者,死!
嗡嗡嗡!他在说话时,开始催动起内里的气息,因为,那里有一只虫,它就是真正的‘蛊母’。只要催醒它,那么,一切靠近他的人,都得死!
“嘿!”
苏墨抬起头来,眼睛里的寒光森然绽放,这让与他对视的陈诺,不由的猝然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