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给你倒转时空,神一般的力量,你要做什么?”
一个空灵至极,如神浅语,如魔低喃的声音传来,像是很远,又像是极近的传到锦心一人的耳朵里。
“我要父母,暮雪,子墨,还有长胜,问水,只影,那些为了救我一人而死去的他们都能回来。”锦心如被蛊惑一般,游离的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那若是我给你毁天灭地这样至尊的力量,你要入魔道,你可愿意?”
那声音比方才逾加温和安祥,轻柔悠扬。
“我不愿!他们为苍生,为我,死得宁静。逝者已去,不能强留,若是有缘,轮回里自会相见,我会报答他们的恩情。若我入了魔道,四海起祸,天下大乱,虽然她们复生,但她们一定宁愿再次牺牲自己,也不会让苍生陷入如此混乱的局面。”
锦心虽然伤心至极,哀痛悱恻,却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理智。
只一瞬间,锁仙岛岛上红红的花海,突然变成漫天的灰烬,没有一朵花逃开了劫难。
海上的风一阵比一阵加重,柳怀言看着锦心被一阵从地上无端生出来的黑色飓风包围在中心。
他想靠近她,抱住她不让风把她吹走,想赶紧牵着锦心的手,摇动回魂铃,念起仙咒,带着锦心回到凹平居去,却被那阵风吹到更远之处。
直到被风刮着挂在一处粗大的,纤细的藤萝比绝户网还紧密的林方,才不至于再次被风吹得四处飘荡。
柳怀言大声呼喊锦心的名字,每一声都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
骑着仙鹤已经快要飞过西海北边,抵达海上仙岛凤麟洲的释然仙尊看了看被黑云压下的西海,大惊:“糟了,天生异象。”
同时,整个广袤的西海,水中鱼虾,全部被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巨大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纷纷惊恐的越出水面呼吸。
西海龙宫里地动山摇,正在给孙子做百日宴的老龙王和前来贺喜的各方神仙,也没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水中卷起巨大的风浪,珊瑚礁林,宫殿,巨大扇贝,夜明珠,因为这股力量而倒塌,碰撞在一起。方才才宾和人喜的西海龙宫,一时间杯盘狼藉。
在海面上飞过的禽鸟,也被这股力量影响,失去风势,或落在水中,或飞向更高之处,各种动物惊恐的叫声,交织在一起。
“你倒是豁达,但那可由不得你……那粒魔神的魔骨种子早就扎根在你的神魂里。又是五万年,我终于要等到她归来了。”
那个声音喜悦而低沉,依旧空灵至极,近近的只在锦心耳朵。
一道巨大的金黑之光从地面窜出,包裹着锦心的身体,锦心宛自在飓风中漂浮了起来。
只是转眼间,锦心身上的伤不见踪影,血液开成百花锦。她腹部朝上而仰跃,一团金色的火焰将她包围。
火焰退去一半,一只白色凤凰在火焰中露出一半的真身,凤凰鸣叫之声响彻天地。
火焰褪尽,整只凤凰在海上翱翔,凤尾遮盖了整个海面一半。
凤凰挣扎着想赶走跟在自己身后金黑的光晕,那光晕却越来越快,将整只凤凰笼罩在黑雾里。
亲眼看着锦心变成一只白色泛金的九尾凤凰,又亲眼看着她被一团金黑的雾气缠绕着,柳怀言不可置信的摇着头,又连忙摇动回魂铃,想让自己清醒。
风更大了,那飓风变成十多个更大的飓风,继续在锁仙岛附近漫步。
锁仙岛之上,那只被黑雾缠绕的凤凰,只挣扎了几次,便暗哑了鸣叫之声。
烟雾慢慢散去,锦心感觉自己一身都在开裂,但她身上所有的旧伤新伤之处都不再如往常疼痛。
在金黑雾气中,锦心慢慢的睁开眼睛。
她双眼皆是金黑的重眸,那重眸不再是细小如针头,而是一模一样大的四个眸子,四个眸子妖冶到了极致。媚不可言,不可直视。
此刻,她眼前的东西变得更加清晰。
她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水汽和被风早就吹散的那些红花的灰烬,灰烬里的红和黑。
她看见这一点点的灰烬在之前,是一朵开在锁仙岛中心自己身后的龙牙花的一只花瓣。
她看见这只花的前身是如何从一粒小小的花籽,在一万五千年前被一只数斯鸟遗弃在此地。它如何在一场大雨后,快速落地生根。又经历了多少次金乌飞过海面,变成一颗参天大树,年复一年开着金红的龙牙花。
她看见那如今正繁茂的树,虽然方才被魔法烧毁了所有的花朵,在明年的春夏,又会继续开着如火如荼的花朵。又是在几千年后,这株大树和整个仙岛,承受不住一阵飓风,全部都沉在这西海底。它如何跟身边其他的桃金娘,千层红树一起慢慢慢慢腐烂殆尽。
那些小小的游鱼便躲在还未腐烂殆尽树干的周围,却还是有几只被一只蓝色大鱼一口吞下。那大鱼向东巡游,一次台风,让它搁浅在一处海滩上。
海滩潮汐涨落,慢慢成为西海的深海。
整个西海在四个海域中慢慢变为最小,海上仙岛却越来越多。
这四只眸子。
一只见过去,一只见未来。
一只见微末,一只见四海。
锦心一身黑衣翊翊,金带飘飘。
柳怀言仰头看着锦心,她如一朵开到极致的朱槿花,孤傲冷然,清幽纯粹。
她依旧很美,美到极致。
她身上原本就有的娇娆之美,如今多了几分沉重的霸气。比从前的纯洁热情,多了几分魅惑不屑。
唐锦心抬着头,她如锦缎的发丝,简单的挽起一半,她的头上插着三对长长的简单至极的金钗。
她慢慢的走向柳怀言,拖着身后金边素黑的长裙,一步一步,生出金蓝色的鸢尾花。
鸢尾花吐着芬芳,花开之处在原地疯狂的蔓延。
很快,整个岛上的低矮之地,都是金蓝色花丛。
锦心微笑着走向柳怀言,双眼都是的重眸的模样,将柳怀言吓了一跳。
“小仙道,五万年前谢谢你替我撑伞。”锦心笑得妖娆。“若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么误了修行,而空空百世轮回。”
“锦心,你快醒过来!”柳怀言去拉她的手。
只触碰到他的一刻,他那纤长绝美的手指,变成白骨。
锦心只微微一笑:“比起我在人世所浸的毒,一直都在消耗你的真气。如今我身上的魔气,可是会吸收你的血灵。”
“锦心,快醒来,不要被魔气控制!”柳怀言不顾自己手掌的疼痛,生生白骨暴露在外面,大声呼喊。
“哈哈哈哈”锦心对着整个西海大笑。
“她啊,若不是有我骨为骨,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从西海的远处,飞来一只比释然仙翁的雪猿还大两倍的一只巨兽,它名为浑沌。
浑沌是十几万年前,魔神的坐骑。
这混沌长着睚眦一样的脑袋,全身披着厚厚的黑壳,身体上长着两对巨大的双翼,每一对大翼与鹏鸟的翅膀不相上下。还长着有三对不同的足,第一队像老鹰爪一样锋利,第二队像穿山甲的双脚一半尖锐,第三对若象足般稳重。
锦心乘着这只混沌,飞向云层中,转而不见。
柳怀言咬着牙,左手包裹着自己变成白骨的右掌,然后摇动回魂铃,念起仙咒。带着不知何时昏迷,双手依旧被绑的张清碧一起回到青冧门中。
“被封印了十多万年的魔神不朿居然出世了,六界大祸将至啊!”释然仙尊叹息一声,往九重天最高一重飞去。
桐宫,南凰捻弦成灰,依旧在那箜篌前抚弄琴弦。
一声凤凰的鸣叫传进了南凰的耳朵里,南凰迟疑的顿了一下。
又一身鸣叫传来,原本愁云永昼的南凰脸上,就这样绽放出欣喜。
“你们听见了吗?千鸣喃心,是凤兮,她出现了。”南凰从箜篌边站了起来说道。
她因为在堪忍世界失去八魂八魄,站起来之时,她长裙下露出被堪忍世界里看不见的音浪所隔断,断得十分丑陋的七彩凤凰尾巴。
“可妖魔独孤岙不是说,唯有杀了那重明附身的凡人,我们才会有凤兮神尊的下落吗?”第云说。
“也许独孤岙已经找到了五万年前,那魔骨到底种在了哪位神尊的魂魄里。”第季叹息着。“六界这次,恐怕要颠覆了。神界首当其冲,在劫难逃。”
冼华的母亲芈刎,原本是方壶神丘周伯神尊的灵宠,一只三尾赤红狸猫。
周伯神尊带她去西方世界听佛说禅,结果她听到一半乏了,溜到虚空藏菩萨的果园里,偷吃了禁·果,被禁·果之毒封了灵窍和灵智。
后来被偷上神界的魔族所蛊惑,在西王母的寿辰上,将一粒魔神的魔骨,放到了凤兮的盘中。
于是,从那时,凤兮的神力开始被魔神之骨吞噬。她的神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散去。
魔族又蛊惑了南凰去魔族不夜城的堪忍世界,盗取一方玉珏,以图打开堪忍世界,放出更多魔族。
后来,查清楚事情原委的周伯神尊,恢复了芈刎的灵智,怕巾棋神尊查清楚后会重重惩罚,于是先一步将自己的灵宠贬到妖界。
后来在妖界,芈刎与一只猫妖,生下了冼华。
冼华因为素九盗仙丹帮自己,反而被火麒麟所伤,又被魔族的独孤岙利用,说是若是杀了那蜀山旁拢月山的掌门,就可知道凤兮的消息。
南凰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妖魔独孤岙之言,她命自己座下一只钟号山上的炫黑朱雀,拿着凤兮留在桐宫的一本【四胡志】,去告诉冼华:上古神兽重明鸟为躲避凤凰而寄元神在人间。它的心留有神力,可生灵魂。重点是她寄生那人心窍之血,至纯至阴,可熄灭麒麟之火。
南凰想借刀杀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换凤兮最后一魂的消息。
果然,都只是被野心勃勃,豺狐之心的魔族,为了唤醒魔神不朿而被利用了。
只是,只有上古巾棋帝尊自己知道。
当时自己发现凤兮神魄里的不朿的魔骨时,魔牙已经长成。他与卯貮神尊,莫天神将设了阵法,将凤兮的力量削弱,以保六界安定。
没想到南凰为了救自己的妹妹,酿下滔天大错。
南凰盗走玉珏,打开堪忍世界,放出妖魔独孤岙。一向孤傲的清明神尊,为了堵住堪忍世界的缺口,自己化身为一枚玉珏,死守堪忍世界。
白泽看了看那颗原本一直被阴翳环绕着的神星,今日明亮异常。
“终于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