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世贵还没说完,吴起海便满脸不耐地大手一挥:
“我乃武人,见不得你这般口是心非。
你也无需担心,我面皮也没厚到去参与小娃辈的争执,陛下有令,今日封路,任何人不得进京,侯公子你可进京,但你身边那女娃,却是不可。”
侯世贵虽然不是为了自己进京之事,可听他这么说,自然也知道要让她通融通融放任流民进京的事是没可能了。
念头一转,便言道:
“将军误会了,侯某此来,是为将军仕途着想啊。”
“哦?”
吴起海一奇,倒是来了精神。
侯世贵道:
“京畿附近林场,皆被圈为皇家林园,根本就没有任何猎物可食,流民们被将军拒之千里,又无食物果腹。
肚饿难忍之下,难免做出些……”
话音刚落,吴起海就一拍桌案,怒喝一声:
“借他们两胆!当我手中兵器不利否?!”
“将军座下皆是勇士,便是侯某久居西陵,见惯了边军与胡儿厮杀。
可方才见了将军账下军兵,也是佩服不已!
将军御兵有术,帐皆虎贲,此乃有目共睹,侯某也不必多言。”
侯世贵却不想,这一通马匹竟是拍到了铁屁股上。
那吴起海脸色变也不变,只是语气不善地说道:
“你若以为说两句好话便能让我放行,想也休想。
倒是侯大公子你几时转了性?成了善人?”
能混到禁军将军的位置,自也不会是单纯的武夫。
侯世贵的意思,他也明白,若侯世贵不想帮那些流民,又何必跟自己说这一番废话?
可军令在身,莫说一个无官无职的侯世贵,便是天王老子来了,那也不成。
吴起海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哪怕侯世贵说出朵花来,他也不会出手帮忙。
便就老神在在坐在那开始看起了行军图。
侯世贵也不介意,自顾自说道:
“将军帐下虎贲,便是只有百人,也可将那近万流民杀得片甲不留,哭爹喊娘,此毋庸置疑。
可将军呐,此乃楚京,非西陵也!”
此乃楚京,非西陵也…
…
听得这话,正要拿水来喝的吴起海动作忽然一滞,只停滞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又继续举起水杯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水。
见他如此模样,侯世贵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若在西陵边地,将军便是将这近万流民尽数屠了,也无人会说什么。
可将军,此是楚京啊,而且以今上性格,若是流民起事,将军除非不杀一人将其镇压,否则……”
说到此处,侯世贵刻意顿了顿,抬手摸了摸女娃的小脑袋:
“将军便等着当陛下在史书上的替罪羊吧。”
“咳咳咳!!”
不知是被水呛到,还是被侯世贵的话吓到,亦或两者皆有。
吴起海将水杯丢在地上,使劲咳了几声,这才盯着侯世贵不放。
在楚京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今上是何性格,他不可能不清楚。
那是个要留名青史,做千古一帝的主。
所以今上容不得一点污渍,若是在楚京外出现禁军镇压流民之事。
无论事起如何,今上都难免落下一个治国不佳的评断。
这绝对是今上无法接受的,可今上也不可能让这近万流民入京,那样一来后患更大。
所以,若流民真个起乱,自己不镇压,定要被问罪,可若是镇压,那也要成为今上的替罪羊。
到得那时,只需给自己安个罪名来告慰被镇压的流民,今上还是那个明君。
只有自己这个不听话且残暴无比的禁军将军,会被千古唾弃。
被侯世贵点明了这一层,吴起海只觉心灰意冷,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问道:
“你如何敢肯定那些流民会起乱?可有实证?!”
侯世贵满脸同情地看向吴起海:
“将军,你和你的家眷若是将要饿死,而能救你的人就在眼前却见死不救,你可还会在乎这劳什子律法?”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整个露天营帐内,除了呼啸的风声外,就只有女娃看着吴起海桌上的肉干直咽口水的声音。
吴起海沉默了一阵,剑眉一挑,才一脸沉重地说道:
“军令不可违,放这些流民入京,我罪更大,侯公子,请回吧。”
在他想来,自己替陛下背黑锅,陛下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家眷,罪只及自己一人。
可若是自己违抗军令,将流民放入楚京,酿下大祸不说,更是祸及宗族的大罪!
到得那时,不知又多少人要被自己牵连。
吴起海想的明白,正要让人将侯世贵送出去。
却不想那侯世贵却摇头叹了口气:
“我本有个完全之法,想救将军一救,谁知将军……唉,罢了罢了,我走便是。”
说罢,他便站起身来,正要离开此处。
“侯公子且慢!”
吴起海的声音宛若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焦急,期待又带着一丝不安:
“公子有何教我?”
见他这副模样,侯世贵却迟疑了起来,只站在那沉默不语。
善果已然开花,他本只是想做件大善事再结个善果以求自保。
不过现在嘛,卖个人情也是无妨……
见得侯世贵这副姿态,吴起海便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当即对着侯世贵就是一拜:
“只要侯公子能帮我,日后公子但有所需,吩咐一声,本将……不不不……吴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侯世贵要的就是这句话:
“将军这是何故?言重了言重了,你我不过是想帮那近万生民寻条活路而已,快快起来,叫你那些部下看见了多不好啊。”
将吴起海扶起来后,侯世贵已是不将自己当外人。
当即便拿了些肉干和清水递给女娃,女娃毫不客气地接过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侯世贵说道:
“这人啊,只要能吃饱肚子,哪会不要命了跟官兵作对?”
这不废话吗?
吴起海那叫个纳闷,要能让他们吃饱肚子,陛下又何必让自己来封路?
可这是近万人啊,一月两月还好,时日一长。
而且其中男丁多被征兆,大部分都是妇孺,这些妇孺不事生产,便是楚京,也不能就这样白白养着这近万人吧?
枉费我刚刚对这侯世贵大礼参拜,他奶奶的!
吴起海心中有气,脸色自然也就垮了下来:
“姓侯的,你莫非在戏耍本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