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下定决心要扛起海军的大旗,打造世界上最强的海军,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要有所规划。
路远前世有个良好的习惯,对每个既定的目标制定相应的计划,这是家境贫寒,不能参加补习班的他在竞争激烈的高三依然能保持不错成绩的主要原因,如今这套东西被完美的继承过来。
离开总办室的路远找到一间空置的教室,找出纸笔开始规划。
终极目标自然是扛起海军的大旗,打造世界上最强的海军。
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其一是穿越人士的基础福利,知道正确答案。铁甲舰后面是什么,前无畏舰、无畏舰,超无畏舰;巡洋舰后面是什么,破交舰、战列巡洋舰;海军的终极未来是什么?航空母舰,导弹驱逐舰,核动力潜艇。虽然自己穿越时年龄太小,搞不懂那些技术细节,不过自己可以通过正确答案结合这个位面的实际情况来反推过程。每一次技术的飞跃都是自己的机遇,只要抓住一次海军就有可能以最小的付出取得最大的成效重新崛起。
其二是少年军校海军科学员的身份。重建的海军急需人才,海军科学员是海军近期补充人才的唯一渠道,必然会得到海军的重视,这有助于路远在海军内部初期得到快速的晋升。另外自己初步在同学中建立起自己的威信,这也有助于自己在海军内部的同级竞争中脱颖而出。
还有海军元老严重大人的关注。既然他找到自己,有意将海军的未来托付,必然会给自己铺路。严重一直在海军学堂耕耘,弟子门生众多,相信也是极大的助力。
自己的劣势是什么,其一是家庭出身太差。面对一堆背景深厚的皇族和贵族子弟,没有家族扶持的路远很难在海军内部走的很远。
其二是自己缺乏一锤定音的机遇。虽然自己在少年军校折腾出来一定的名声,但是在更广阔的范围内,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小透明。
综上,自己下一阶段的任务利用好优势,将未来海军发展脉络梳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另外就是继续巩固自己海军科内部的地位,团结同学,与严重搞好关系。
还要规避自己的劣势。在家庭出身无法改变的前提下,自己要少树敌,尽可能多的寻找大佬支持。最后静静的等待一锤定音的机遇,出现后及时抓住一飞冲天!
路远又审视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用心将内容记下来,然后将纸片彻底撕碎销毁。
晚饭之后,傍晚时分,军校的学子们迎来难得的喘息时间。
趁着距离夜课还有一段时间,路远坐在本部大饭厅不远处的草丛上,掏出笔记温习功课。
这几日的理论课,课程繁杂跨度极大,不少诸如高等数学、测绘比例换算、军械知识、火炮弹道、物理化学等课程内容枯燥而且深奥。新学底子比较差的同学叫苦不迭,前理科高三狗路远也只是能勉强跟上进度而已。
路远不是唯一发奋读书的学子,虽然有几个皇族和贵族的纨绔子弟接受不了军校如此高强度的训练学习,先后退学。不过不少大浪淘沙,绝大部分学员还在坚持,并且更加勤奋和努力。
海军科的学员就围坐在路远附近,翻着笔记温习今天学到的知识,遇到不能理解的地方就直接请教路远。
这个黄昏,路远还未翻几页笔记就有一道身影朝他走过来,严严实实的挡住他看笔记的光线。
“哇,是谭青云师兄。”路远还以为是哪位同窗刻意捉弄,准备挪动屁股换个方向,然后就听见洪康侯破锣般的嗓子在喊谭妖孽的名字。
路远眼睛一亮,闻言飞快的抬头看清了谭青云这个妖孽的长相。
和路远想象的差不多,这是一个略微有些早熟的年轻人,穿着黑色军服身材高大英姿飒爽,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自己。
“路同学,咱们找个地方聊一聊?”谭青云对坐在草地上的路远微微弯腰伸手,温和地问道。
终于得见妖孽的路远心底莫名的冒出一句名副其实。他点点头,抓着谭青云递过来的手借力站了起来,将笔记托付给了洪康侯。
“我听严总办说你要找我,还有事情要拜托我……”大操场上,这届军校学员中最有威信和声望的谭青云似乎在犹豫什么,在大操场上随意走着。与谭青云并肩而行的路远不想浪费与妖孽交流的机会,他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嗯。”谭青云测过身子,充满刚毅线条的脸上挤出一些微笑,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呢。”
路远停下脚步,有些得意的等谭青云继续。
还有谭妖孽搞定不的事情,回去我要跟洪康侯吹嘘三个小时!
“路同学,我应该知道我十三岁了,是这届学员年龄最大的那个。我原本都已经通过大学考试,在帝都国子监大书院读书。家里早就准备好让我大书院毕业后,去内阁衙门历练几年,但是我临时决定要报考少年军校。”
“两个月的准备时间,我拿了军校考试的第一名。考试后,我组织在京的同窗远行,又写了本书,被很多人褒奖。开学前后,我领着不少学子帮着教习准备器具模型,还有教材大纲,组织学员迎新。很多人说我太功利了,什么风头都想出。我父亲告诉我这届军校学员的身份背景都很强,我未必就能东方压倒其他贵族子弟甚至皇族的西风。甚至我祖父都写信给我,告诫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的确害怕了,但是不准备停下脚步。我很热爱我所在的国家,它屹立东方,曾经统治半个星球,所向披靡。我不能接受它这样沉沦,被西方蕞尔小国欺负,被东岸打的抬不起头。上半年,我组织维新总会,如今皇室改革绝大部分条款都是当时我提出来的,可是我后来放弃维新了,因为我觉得只凭一腔热血的学子是不行的。”
“这个夏天,我组织同窗远行。在京畿的矿山工厂、在林地农场、在军队那里看到了人世间最恶的东西。同窗们告诉我他们大致明白了为什么帝国屡次被洋人欺负,问我该怎么办。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总感觉仅凭那些恶的东西,帝国任何自上而下的革新都只是曹泽云中堂一样的裱糊而已。让帝国重新站起来,靠学生不行,靠皇室不行,靠朝里的大人物们也不行……”
谭青云这番话叫路远大吃一惊,以至于路远不由自主的对谭青云说起了前世网民才知道的暗号:
“宫廷玉液酒?to-be-or-not-to-be?”
每个学过近现代史和政治学的学生都知道经济基础发展决定上层建筑,历史潮流总是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内外交困的大英发展到今天,昏庸无能的皇室还有朝中的贵族老爷们掌握了最多的资源,却代表着落后的阶级和生产力,他们不太可能放弃自身利益打碎枷锁进行自上而下改革。
路远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穿这一切,但是这个时代的大英人深陷历史囹圄,没办法突破知识屏障也缺乏先进理论的指导,是不可能有这种见识的。路远这一瞬间真的觉得谭青云也是穿越众,不由自主的想要试探一番。
没有“一百八一杯”,也没有“that's-a-question”。很明显是路远想多了,他看得出来谭青云脸上的错愕和迷茫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听不懂。
路远很好的掩饰住自己内心的震惊,对谭青云的印象由敬仰上升到崇拜。路远凭着前世那些知识闪转腾挪,用尽力气才闯出点名堂,而谭青云这个土著凭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剖析,居然也能看出一些本质来,这个人天生就是做大事情的料!
谭青云不知道路远发什么疯,说了好几种他没听过的洋文。好在路远红着脸解释说那是自己家乡话,表示震惊的意思。
“对于困惑,我隐隐有了一些想法,所以决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试着去做点什么,哪怕所有人都以为我喜欢出风头也无所谓。我知道你可能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是请理解一个孤独的人迫切想要找战友的心情。我知道你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认为你可能是我以后最重要的帮手,所以希望我们以后可以多多交流。”
对于谭青云这个妖孽会请自己帮什么忙,是让自己消停消停,不要抢的他风头,还是私下里做他的顾问,帮他出更大的风头?路远想了很多,唯独没有想到谭青云只是想要一个战友。
这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少年,一个可敬的理想主义者,明明只有十三岁的年龄就已经具备领袖级人格魅力的天才。不过理智和本能在拼命反对自己答应谭青云,那是一条异常难走的路,如今他只想照顾好自己这一世的父母,还有缔造强盛的海军。
海军是天然讨厌任何动荡的。发展海军需要稳定的政体和持续的投入,路远宁愿期待一场前世沙皇俄国农奴制改革或者日本明治维新那样自上而下不彻底的自救,也不愿意出现风险很大的革命——在结束动乱之前,海军无论如何也是发展不起来的。
虽然不太认同谭青云选择的路线,但这并不妨碍路远想要跟谭青云做朋友的决心。十来岁的年轻人交朋友,还不需要考虑家世背景或者前途利益,只是看你顺眼就行了!
路远轻轻的点了点头,与谭青云重重地握了个手,后者故作潇洒转身就走。
路远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心底祝谭青云这个妖孽好运,背负这样沉重的理想,肯定要承受很多很多!
之后的几天,军校最大的话题就是两大风云人物——谭青云和路远史诗一般的会面了。两个人究竟聊了什么,其他人不得而知,就连最好事最八卦的同学都打听不出来。反倒是在这之后,两个人成了朋友,是那种普通的超越酒肉朋友,颇有些曲高和寡的朋友。
课程愈发艰难,路远尽力维持自己的学习小圈子,拖着同窗们一起进步。而谭青云到底格局更大,看出来军校学员的困境,于是找到严重总办交流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军校就发出公告,将大礼堂改为夜课后的自习教室,教习们会尽量抽出时间到大礼堂帮学员们解答平时积攒的疑惑,查缺补漏。
谭青云的方法比路远高明的太多,也更有实际意义。路远也不觉得落了面子,第一时间解散了他的学习小组,转进大礼堂,毕竟他路某人也攒了太多不知道的知识点!
自从军校自习教室办起来后,退学现象大大减少。大多数学生终于赶上最新的授课进度,军校教学逐渐走上正轨。
就在少年军校办学的同时,朝堂上关于海军重建的问题已经吵翻了天。
朝廷宣布维新后,不少帝党转而加入维新派,后者也接收了不少工党遗留的政治资源,于是维新党兴起。
作为在野党,维新党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组阁党派——保守党的不痛快。他们在咨议局提出的第一个议案就是重建海军,瞬间引爆了朝野的舆论。
重建海军的难度很大。维新初始,朝廷宣布裁撤水师编制,暂时停办地方水师及水师学堂。这里面不仅有保守党的唆使,更代表了威敏宫和圣白金宫的意志。不过海军的支持者们也有办法,他们知道皇室被东岸人打怕了,扯着东岸海军的大旗吓唬朝廷。
东岸人的联合舰队实力不可小觑,如今他们拿着帝国的第一批赔款向利国新申购了两艘战列舰,也就是早些年俗称的一等铁甲舰,随时都能开进京畿通海河,炮击帝国心脏。与东岸结下世仇的大英怎么也得购买四艘进行压制。此外英东战争帝国水师就是吃了二等铁甲舰以及一等装甲舰数量不够的亏,没有支援作战的军舰掩护,主力舰再抗揍也不是办法,所以也得各来四艘。
维新党这边起哄,军部大臣也在敲边鼓。没等他们鼓吹完,财政大臣就崩溃了,咨议局的老爷们也沸反盈天,红着脸就是一句没钱,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英东战争后,帝国财政已经崩溃了,就算是财政大臣把新历901年的农税、商税提前收了也补不上重建海军这窟窿!
组阁的保守党也在反对。
这么些年,就算是头猪,反复被人从海上伸手抽大嘴巴子,抽多了也能认清楚海洋的重要性。但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肯不肯花心思又是另外一回事。
保守党如今是贵族老爷们的大本营,靠着封地过日子的他们眼界就那么一点,觉得国事艰难能省则省,帝国有海无防这些年也凑合着过来了,就算是花了大钱办了几支水师也不顶用,该打不过洋人还是打不过,索性破罐子破摔就造点海岸炮死守海防要地得了。
朝堂的争执也传到了军校这边。路远还没说什么,谭青云却在他耳边一个劲的吹嘘当年他搞维新总会时,他提出的那些章程尽数被朝廷学了去。
气坏了的路远决定出手。他梦寐以求的机会来了,这次可不是少年军校这小小的舞台,只要内容足够精彩,他的建议书没准能够摆到小皇帝的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