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林瑶来说,痛苦的不是自己躺在床上一天天地衰弱,而是眼看着身边的人一日比一日的痛苦,她的心里更加难过。本来她认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不能强求的,可她现在一点都不想死。哪怕是已经死过一次,她依然不能够洒脱地面对自己的病情。
因为现在她拥有的太多。
她太害怕自己失去这些所拥有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世界上最美最伟大的情感她都拥有,她怎么能就这么离开,就这么无所挂念?
她做不到。
因此在两个月的化疗依旧好像没什么效果后,她有些绝望了。
“我以前不怕死的,可是饶以哲,我现在,我现在真的很害怕……”林瑶躺在病床上,双手拉住饶以哲的手,两眼含泪地看着他。
饶以哲的眼睛里也是痛苦,可如今他是林瑶的依靠,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只要他不放弃,林瑶就舍不得放弃,那就还有希望。饶以哲坚持认为,只要你的愿望足够强大,就可以改变一切,甚至是天空的颜色。而饶以哲的愿望是,让林瑶永远地陪在自己身边。
“傻瓜,不会有事的,你要答应我,永远不要放弃,我们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饶以哲轻轻抚摸着林瑶的手背,然后低头亲了一下,在温润的唇瓣接触到手背的那刹,林瑶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背传来,不仅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她无可比拟的力量。
“可是,可是我真的能……”
饶以哲忙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不要说丧气话,医生说你的情况正在慢慢变好,所以你也要有信心。”
林瑶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神温柔如水,像是冬日的暖阳,就那么照在自己身上,照到全身都暖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笑了一下,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可那丝笑容却给了饶以哲决不放弃的勇气,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抬起头看着她那澄澈的眼睛,说:“我和医生讨论过你的病情,医生说,你的病情暂时控制住了,我也联系了美国的同学和朋友,他们说那边有比较权威的专家,所以想要带你到那边治疗,你想去吗?”
饶以哲刚说完林瑶就摇了摇头,毫不意外,她说她不想。
是啊,她不想离开家,但不得不离开,住在这冷冰冰阴森森的医院里。
她不想离开凌曦,但不得不离开,好几天都见不上自己儿子一面。
她不想离开朋友和亲人,可如今他们也只能在规定时间里来探望自己。
所以,本来就够痛苦了,还要远渡重洋去治病,万一治不好呢?就死在异国他乡?死在一个没有朋友和亲人的地方?
她不要。她宁愿死在X市,还可以陪陪父母,陪陪宋婉儿、杨曦、鹿宇。
“为什么啊?”饶以哲的手一紧,眼里出现了焦急的神色,“瑶瑶,别这样,我会陪着你去,一直一直陪着你,我们出去是为了更好地治疗,你不要乱想也不要多想。”
林瑶轻轻笑了:“我不会乱想,也不会多想,阿哲,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我想留在这里,我想陪着你们,哪怕死了,我也不要离你们那么远,不要在异国他乡孤零零地没人陪……”
“你不会死的!”说着饶以哲的眼眶就红了,他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林瑶的手,“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一定要救活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你别总说这种话来气我行不行!”
饶以哲的泪沿着脸颊流下,滴在了林瑶的手背上,那滚烫的温度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林瑶的皮肤、血肉和心灵。
“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再这么消极,你能不能打起精神来,林瑶,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的……”饶以哲说着就把头埋在林瑶的被子上,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他压抑的哭声让林瑶心疼不已。
“好,好,我答应你,我们出国去治病,我答应你再也不说这种话了,你别哭,你……”
林瑶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两个人抱作一团,好像真的要经历生离死别。
最终,在饶以哲的劝说下,林瑶同意去美国治病。
离开的前一天,陆霏霏、刘蓓蓓、甄印辉、杨乐、陈凡、刘伟航、肖晨、阿清、向其都来了,林瑶坐在轮椅上,看着身边的朋友,他们一个个都露着并不快乐的笑脸,他们每个人都在说,你要加油。
林瑶突然一下子就释然了,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
司马迁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可自己的死不管是轻是重,都会有人记得,都会有人怀念。就像杨曦一样,他虽然死了,可一直都活在大家心中,一直都像是陪伴在大家身边。
林瑶心想,就算自己有一天真的撑不住了,或许大家还是会记得她,还是会把她放在心里。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好了。
那,反正总是要死的,自己就在天堂,或者地狱,等着他们,等着大家再聚在一起,等着大家再一起唱一起跳,一起哭一起笑,等着大家再手拉手心连心。
她自己笑了,不同于其他人那种强装出来的笑,她笑的很开心。
“我们都还是会见的,不是吗?”她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可那并不是悲伤的眼泪。
“我们最终都还是会见面的,不管我在哪儿,只要我知道,你们心里一直都还挂念着我,都能记得我存在过,那就够了,所以,大家要开心地笑,一定要开心地活着啊!……”
她自己边笑边哭,可所有人听了她的话,全部都收起了笑,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蒙上了一层水雾,看着那个笑着流泪的林瑶,心疼不已。
在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
别等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林瑶拉拉饶以哲的手,等他蹲下身来,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给大家准备了礼物,在我们卧室的窗台上,你能帮我拿下来吗?”
饶以哲点了点头,然后转身上楼去帮林瑶拿礼物。
所谓的礼物,不过是林瑶画的画,她从小学过几年美术,因此在这离别之前,把所有人在自己脑海中的样子全部画在了纸上,一张又一张,上面落款写着:林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