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释夜的眼睛半闭着,望着天花板上的黑色横梁,痴痴地发呆。
远处轻轻飘来的琴声,悠悠荡荡,隐隐约约,轻鸿雪花般飘摇在黑暗之中,把她的思绪扯到好远好远。
又回到了索昪林里的日子,在怀月山庄,此刻应可一边听着水流瀑布清冽干脆、一落千丈的声响,一边欣赏着硕大的月亮,品着新酿的梅子酒;小玓今在练习着吹洞箫,漠昔呢,一定会是在看书。
她喝一点点就会醉,醉了之后总是不顾形象地卧倒在走廊上,他总是会一脸责怪地抱出被子来帮她盖上,动作却十分轻柔,怕吵醒了她。
黑暗中,好像真的是他在俯下身来,温柔地帮她盖上被子。他的脸依然轮廓分明,心目中想念了千百遍的那个模糊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忽然觉得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顶得她十分难受。
他转身就要离开,她着急地坐了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喊道:"你要去哪里?"声音却出乎意料地十分微弱。
"我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不要……不要去……"释夜发现自己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种祈求。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让我安心?!"漠昔转过头来,双眼闪烁着一丝厌恶,"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私,那么幼稚?!"
释夜感觉到自己被狠狠地推倒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我会和瓷烟有美好的将来,你却总是在阻碍我!"
"我只是……只是想要帮你……"
"帮他?!就连我都看得出来,你只是漠昔的一个障碍!"这时,瓷烟从漠昔身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一脸鄙夷地看着释夜说道:"漠昔,这样的人你就应该让她永远消失!"
半空中,神籁子双手抚琴坐在自己的神兽上,一脸得意地看着房间里的释夜痛苦地跪在床旁边的地板上,眼神空虚,满脸泪痕。
莹灵被蓝色妖花缠住,定在屋里的柱子上,动弹不得。
"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神籁子眼中杀意渐起,纤指快拨,琴声再次泛起,从袅袅柔乐变成铿锵重响。
只见释夜倏地站起身来,双眼直愣愣地看着楼外的夜空,慢慢朝房间的露台走去。
莹灵发出一道眩目的绿光,蓝妖姬瞬间断裂成灰,可就在莹灵挣脱束缚冲向释夜的那一刻,神籁子快手挥出一道蓝光,同时嘴中吐出一个封印咒,随着音符的灵力直接将莹灵击落在地板上,她身上的萤光随之减弱不少。
释夜的意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在那一瞬间停顿了一下,可也只是那一下而已,她像僵硬的木偶一样,一步一步被扯向那无边的黑夜,走向那冷风肆虐的虚空。
最后一步,只要再一步,她就可以走出那个房间的结界,这样就没有什么阻碍了……这样她就可以永远地随风而去了。
神籁子嘴角妖娆地弯起,玉指高高地举起,像是仪式的最后一个程序一样,显得庄重而神圣。
可是这一切突然停滞住了。神籁子的手突然被另一手猝然握住!
神籁子笑容还凝滞在脸上,双眼一横,反手抽出一把匕首就朝后刺去。不料却被那黑衣素袍的男子一掌劈开,她借机挣脱右手,朝后翻身一跃。
待她看清敌人之后,不由失声讶道:"大哥?!"
黑袍男子没有理她,而是脚踏清风,径直越过近百米的距离,飞到释夜的身边,将她一掌劈晕,然后拦腰抱起。
释夜吃痛,却因此而恢复了点点意识,却没敢表现出来。
淡淡的星辉下,只见那个抱着她的人鼻子以上的地方戴着一个黑色的面具,露出淡漠无光的双眼和干净削瘦的下巴。
她忽而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全身的痛和意识的混乱让她差点又昏迷过去了。
他看了一眼在睡梦中仍然紧紧皱着眉头的释夜,转身就走向室内,把她轻轻放到了床上,随手帮她盖好了被子。
"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山庄外头,神籁子紧紧跟着灵玥子,看上去既惊讶又疑惑,"你为什么要救她?!"
戴面具的男人没有出声,只是暗暗凝聚灵力,加固了这座山庄的结界。
"她就是那个害死了五妹的人,你为什么要救她?!"神籁子忿忿不平地说道。
"她究竟是不是害死五妹的人,你心里很清楚。”灵玥子转过头来对着神籁子,却依旧一副冷漠无情的样子,声音夹带着一丝冷冽和责备的味道:“我只知道,她是主公要找的人。谁敢伤她,如同此山。"说着,从灵玥子手中不知射出一枚什么神器,只见黑影一闪,对面的那座山丘"轰隆"一声,被削掉了山顶。
神籁子脸色煞白,马上不敢说话了。
星汉罗布。天穹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异世界的窗,月亮在这扇天窗的正中间,厚厚的乌云层层叠叠聚拢成天窗的边界,白色的月光在灰暗的天空下异常明丽。
他站在黑色石塔的顶端,周围只有树影重重,石塔远高于树林,让他可以毫无阻碍地看着整个天空。
他那宽广的额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从额头中央直斜到左眼眼角;他的眉毛秀美浓密,却已被岁月蹭得斑白;他的眼角翘着几道鱼尾纹,单眼皮下黑白分明,看着远方的时候总是缥缈无神,但是注视着人的时候,却充满了历尽沧桑的深沉,还有足以慑压任何人的威严和睿智。
他灰色的长衣随风飘荡,双手靠背,尖瘦的下巴扬起,鼻子如一座缓缓上升又突然笔直落下的高山一样横在他的侧脸上。此刻的他细细欣赏着夜空,细细享受着微风的吹拂。
他最喜欢看天空还有天空上的各种星象,他给自己取了另一个名字:星沉。
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给自己取这样一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无论在哪里,都会让人如雷贯耳。
"主公——"戴面具的男人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他却丝毫不惊讶,仿佛早已习惯。
"你怎么来了?"他依然仰着头,低声问道。
"刚刚发生了点小意外,我想你还是回去看看她比较好。"
他怡然轻松的身体突然整个僵硬了,愣了一愣,然后头马上扭转直下,一声不吭地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