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阳光正好,许是昨日才刚下过大雨的缘故,空气中四处弥漫着芳草的气息,天上有微风吹过,拂在脸上,煞是清爽,又瞧见蓝天白云,那几团飘着的白云,微微随风飘动,叫人一看,便神清气爽。
可这样好的天气却没能让赵瞿文也神清气爽起来。
赵瞿文顶着浓重的黑眼圈,面色蜡黄的叫人看了生出怯意,眼睛也无神的很,空洞的迷茫的看向无谓的方向,不知道在瞧些什么。
赵瞿文不由得想起,昨日,那大兴楼的老板娘带了当今皇后去见他,在他惊愕之余,也有对这皇后身份的鄙夷,可他又丝毫不能提现出来。
而最叫人吃惊的是,她们这两个柔弱女子,竟要助他登上高官之位。
而他心中最先的反应,竟是窃喜。他竟想着,有了皇后的助力,再加上他自己的才能,那他的官职自然不在话下,自然可以轻易越过这官场上的数多裙带之徒,也就可以挫了那顽固子弟的志气。而赵瞿文,也可借此为家族争光,让世人看清楚,哪怕是世代为商之人,也可在官场上与那世代为官之徒一较高下。
换句话说,若是赵瞿文就比答应了徐琴,答应了贺南霜,那他便不愁余生,也能实现自己为官的愿望!
这个想法,仅仅出现了一瞬间。
“胡闹!”赵瞿文将那茶壶一把推将在地,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那茶壶便不成了样子,“若我如此为之,又与那官场上的腐败之何区别?将来史册留名,我岂不成了宵小之徒!”
听了这话,贺南霜也懒得与其计较,直接站起身,撇了赵瞿文一眼,眼中似是填了冰霜一般,赵瞿文看着,竟觉浑身发冷,贺南霜只道:“我没时间与你耗,也没脾气对着你这人,什么时候,你能想通,再说吧。”
贺南霜直接走出了这雅间,对着徐琴笑说:“徐姐姐,我先行回去了,改日再回来瞧你。”
徐琴笑笑:“你只别忘了便是,外面下了雨,你叫伙计拿把伞给你,小心些,别淋着。”
贺南霜便也笑笑:“这次定然不忘,不叫姐姐生生的等。”
这两人,竟将赵瞿文活活忽略,就像是眼前没有这个人一般。待贺南霜走了,赵瞿文的脸色越发难看。
“如何?叫人忽略的感觉,不好受吧,”徐琴缓缓坐下,也未管那地上散落的碎片,笑,“你纵然是有本事,可是又有何人赏识你呢?”
赵瞿文一下子没了话说。他素日里被忽略惯了,本也以为自己再被忽略,也不会有什么看不开的了,可如今叫徐琴忽略……却难受的紧,只是能看出来,大约这赵瞿文是真真的将徐琴当做朋友了。
“我也不怪你,你只记着,我这大兴楼,随时为你开着门,你若想来,那便来,若不想,我亦不会求着你来,”徐琴怔怔的看着楼下的乐师出神,赵瞿文无措的摇头,徐琴见了,只是笑,“没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你的志向如何实现,没人会在意,人们能看到的,只有你的结果。”
赵瞿文一夜未眠。
赵瞿文整夜都在想,他倘若这样做了,那是对与不对?错与不错?
赵瞿文自小饱读圣贤书,知道与达官贵人相谋乃不齿之事,再想想古人的故事,都或多或少有过错事,可是他们功大于过,而为后人称赞,那他赵瞿文呢?身怀无限抱负,胸怀无数墨水,若是他真的能有这种机会,则一生不再发愁,甚至,他都有信心能超过当初的周将军,如今的贺尚书。
今日一早,那顽固子弟见了赵瞿文,又加指责,话语难听的很。赵瞿文便越发不满:分明我的才能远超与你,而今却要被你所喝,心中如何能满?赵瞿文终究是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去了大兴楼。
那伙计眼尖,一眼便瞧见了赵瞿文,赶忙迎上去:“哟!先生来啦!怎的今日来的这样早?”
赵瞿文揉揉眉心,眼中尽是疲惫,声音也沙哑的不得了:“无妨,你今日不必通报老板,我只来看看便是。”
那小伙计一脸茫然,怎么?今日这人不去喝那酒了吗?以往,他可是最喜欢这酒的。不过,就这赵瞿文的脸色,可真是吓人,他这是做了什么事,叫自己脸色这样难看,怕是身子也难受。要不,怎会连酒都不想喝?
赵瞿文摇摇晃晃的走着,疲惫的紧,这偌大的大兴楼竟也没有了座位。“伙计,你与我寻个位子坐下好生歇歇。”
“既然先生要歇着,那去二楼雅间可好?老板一早便吩咐过的,先生来了,只管……”
“不必了,”赵瞿文皱眉,昨日他对徐琴的脸色极不好,哪里还有脸再去蹭徐琴的雅间?“你随意寻个位子即可,不必刻意。”
伙计越发不解了,在这大兴楼做工许久,倒没见过这种不坐雅间坐通席的人。伙计也瞧见没多少位子,便只得将赵瞿文引去那怪人的桌子上。
赵瞿文一坐下便瘫了,竟伏在桌上呼呼睡了起来。那怪人碰带着棚帽,歪头看了看赵瞿文,相比之下,这怪人坐姿挺直,一丝不苟,两人天差地别。
大约这怪人心中也在纳罕,在这绝曲《广陵散》之下,竟还能有人呼呼睡着,不觉微微摇头,轻叹出一声笑。也不知,能不能在此寻到想寻的人。
待赵瞿文醒来,口渴的不得了,偏又瞧见那怪人身前正有一壶茶水,便问:“这位兄台,我实在是渴极了,不知能否讨口茶吃?”
那人一愣,随后才轻轻点头,赵瞿文也就管不得文人之礼,赶忙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待茶水都进了肚子,才反应过来,这茶竟就是昨日饮的那君山银针。“这竟是君山银针吗?在下饮了一杯这茶,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这茶水,是伙计方才送来与你的,只是你当时正在鼾睡……故而不知。”
“既如此……”赵瞿文心中五味陈杂,又想到往前数月里,徐琴待他极好,分明是这大兴楼的老板,却总能安然给他享旁人所享不到的福利,饮旁人所饮不到的茶酒,而他,仅仅因为昨日那唐突的意外,便不再敢去见徐琴,仔细算来,倒成了胆小之辈,岂不令人耻笑?可又忍不住豪放一番,“那先生与我共饮可好?”
“我饮不惯好茶,只饮杂茶就好。”
赵瞿文与这人对话几句,竟觉不出这人丝毫的情感波动,话风平平淡淡,无甚特色。“在下赵瞿文,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称我普慧便是。”
“哈哈,”赵瞿文又饮了杯茶水,道,“先生这名字,倒像是僧人的法号!”
“我之前正是僧人,前来此处寻人还愿。”
这下赵瞿文倒是惊呆了。倒也听说过有僧人还俗,再入红尘,可大多不为人所看好,故而还俗的僧人也大都寻不到想寻的,故而,还俗的僧人在世人眼中,没什么好名头。
而这普慧竟就随随便便承认自己原先是僧人,倒不由得让赵瞿文敬佩起来,“不知先生寻的何人?”
“一个哑女,先生可听说过?”
赵瞿文细细的思考了一番,终究摇了摇头:“我在这生存许久,倒未曾听说过何处有过有什么哑女在此。”
“也罢。”普慧垂下眼睑,大约,这姑娘并不在此。可普慧又想,又没有仔细寻过,怎知真不在此?普慧来来回回寻了无数地方,山间去过,镇市去过,什么地方都去过,也见过不少哑女,可都不是她。普慧从未放弃过,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不知先生原先在哪座寺庙?”
“青佛寺。”
青佛寺……竟是青佛寺……赵瞿文之所以知道这青佛寺,是因为几年前,青佛寺大火,所毁之处,却又不仅仅是青佛寺,还有那青佛寺周边的市镇,这场大火举国皆知。信佛之人,说那寺中有戒心不稳的僧人,如来怒之,故天降大火于青佛寺。据说,不少僧人都死于此,勉强活下的僧人也没有任何寺庙肯收留了。而再去还俗,却又会收到世人的鄙夷……
原来,这普慧还俗,竟也是为生活所迫吗……
这样想来,无知百姓饭后舌根,最是让人生惧,也就是人言可畏的威力吧!如此一想,赵瞿文不觉心生怜悯,便道:“先生,在下定会帮你寻那哑女,助你一臂之力啊。”
“那贫僧先谢过施主……”这话出口,普慧便愣住了,多年来在青佛寺行佛,竟还未适应这尘世吗……
呵,这普慧,倒还真不适合于尘世中行走。
赵瞿文也咧嘴笑笑,竟不知能用什么话来安慰普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