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快了, 江湖上的大小势力却没有因安分,反而愈发地焦躁不安起来,仿佛不趁着现在赶紧躁动一下, 会错末的重大戏份。
众人皆知, 之前于家庄的弟子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出逃于外, 一部分联络其他武林同道,告知他们出逃在外的那部分, 其实是背叛于盟主的内应, 结果双方在掖州面对面一对质,却被慧眼如炬的掖州王发现, 内应其实是当时留守于内的杨送川跟余敛两人。
特地跑来一趟的江湖人们在夸了几遍掖州王明察秋毫之,本来打算自散去,却没料到邪尊那边又爆出了一个惊天内幕。
杨送川人的实身份,并非一个普通的孤儿, 而是昔于盟主的师父, 谈盟主的亲生孙子。
这个消息刚爆出来的时候, 江湖人士其实是拒绝相信的, 但耐不住另一方提出了足够的证据。
谈家人体质特殊, 肩部有块骨头与常人有不同——关于事, 某个于家庄内负责照顾幼弟子的聋耳婆婆可以作证——本来邪尊那边还能想法子把杨送川的尸骨拿出来比对一番,可惜当日掖州王化尸粉扔太快, 考虑到腐骨菌生长的速度, 估摸着杨送川的尸体现在连渣都没能剩下, 也没法进行详细对比。
但有了那婆婆的证词,再加上杨送川本人“不没发现,一还挺像谈盟主”的外貌, 已足够引动那些早已退隐江湖的高人出手。
谈盟主昔,也是一个有兄弟朋友的人。
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人,有四个站了出来,分别是谈笑生,韩觅侯,高十一娘子还有李秀才。
谈盟主的朋友多,但活到现在的却没几个,其中谈笑生是他同宗的族弟,一生中最为佩服的,是自家堂兄的豪侠气概,韩觅侯则是盟主的知己好友,高十一娘子曾承盟主的恩惠,李秀才以前是一个连不第的读人,在即饿死的时候,被谈盟主一把拉进了江湖当中。
这四人已经久不问事,除了谈笑生偶尔在武林中露个面,帮忙镇一下场子,维护一下谈盟主的徒弟之外,另外三人,都被江湖好汉当做了已逝去的前辈。
谁也没想到他们都还活着。
不但活着,而且都决定去一趟掖州,为友唯一的血脉讨个法。
于同时,江湖上有关掖州王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有人悄悄告诉四位前辈,相关事件中,那个被称为掖州王的小姑娘,来自一个隐世大派,家中长辈娇惯异常,才养成了掖州王心狠手辣,无法无天的性格,顺便还举了许多例子作为佐证,比如邵成德邵军,他不但有朝廷撑腰,甚至连鱼叟都派了门人保护,最也因为罪了掖州王,被她派手下冲进门里直接砍翻。
整个掖州,都没有敢于违抗那位少女意志的存在,连隔壁丹州的乐吾山庄都不不对人保持恭谨的态度,掖州王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偶间一时兴起,对着布满毒瘴的危险区域勾了勾手指,便有无数人前赴继的赶去,以最快的速度,凭空拔起了一座新城,以便讨她人家的欢心。
还有曾经煊赫一时的鬼哭寨,其中寨众无数,寨内高手分布在数个山头之山,却在一夕间全覆灭,鸡犬不留——江湖传言,掖州王性情冰冷残酷,素来以杀人为乐,只是为了维护自己道门派的表象,才一向只挑邪道人士下手。
还有人告诉悄悄谈笑生人,对质当日,余敛跟杨送川之所以暴毙,也不是因为他们在邪尊的哄骗下做错了事,而是因为他们当面对掖州王无礼。
那两个轻人本来可以暂时留下一条性命,着其他道人士询问一番,再做决定,但掖州王却突下辣手,人格杀当场。
同样的传言能落到其他人耳中,自也能落到孟瑾棠耳中,她自己琢磨着,都都觉流言里的“掖州王”听起来有可怕,完全不符合她与人为善的做事宗旨。
她今日没在寒山外院中留宿,也没回门派,而是住在一间距离永济不远的别苑内。
这里并没什么特别的景致,但胜在庭院清净,左右无邻,尘迹杳绝,非常适合作为社恐人士临时逗留的场所。
孟瑾棠携了一瓮酒,坐在院内仰首看着天上的雪。
酒在桌上,人在桌边。
她最近自我反思了一下,觉不能总是依靠师弟师妹们投喂,自己也抽空磨练磨练生活技能,带了素材,找了个相对空旷的院落,开始了练习、翻车、再练习、再翻车的无限循环之旅。
孟瑾棠之前烧了一盘子糕,她明明是按步骤操作的,但出锅的时候,却成了一团看起来可能有降san的不明物质,在尝试投喂路的毒蛇无果,只能满怀遗憾之情地其焚烧埋入花坛当中,以避免之前袁去非的事件再次发生。
还有是手边的这坛子酒。
本来熟练度已经有所提升的孟瑾棠,这回是能把梅花酿给制作成功的,但她依靠着强烈的好奇心与冒险精神,试着用[去芜存菁ii]功能来修酿酒的配方,想要提高梅花酿的使用效果,最到了一坛介于醋跟散发着馊味的液体间的东西,从“小幅度提升气紊乱概率”的描述上看,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毒/药的行列当中。
“……”
她带忧伤地看着酒瓮,努力回忆着以前在论坛上的内容。
据有人在酿酒的时候,曾经触发[日月精华(月)]效果,并因提升了所制物品的品质。
孟瑾棠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把酒瓮打开,放在桌上,看着能不能重复一下其他玩家的运气,她盯着酒坛瞧了一会,抬头望了眼被遮严严实实的天幕,又暗搓搓地打开了作弊码“lucky time”。
……希望能够有用。
掖州的雪,会贯穿整个冬天。
北风在旷野中呼啸而,雪花不断飘坠,飘落,拂园木,拂屋檐,拂孟瑾棠身上厚厚的翟云裘。
碎雪缀在白色的裘衣上,原本柔软的颜色衬出了三分孤冷与森寒。
一片竹叶忽从枝头飞下,在落地的前一刻,整个院子里还只有孟瑾棠一人,但在竹叶落地的刹那间,院中却忽多出了两个人。
两个人。
左边那位穿着与当前时节不相称的布衣短打,右边那位则是一身儒生衣衫,三缕长须,颇具风度。
右边的人是传中的韩觅侯,他本是一个喜欢微笑的人,但刻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左边的人自是谈笑生,他的眼里像是藏着一万柄利刀,看一眼便让人心神为之战栗。
韩觅侯:“雪夜饮酒,孟掌门好雅兴。”
他问和气,孟瑾棠回答也挺和气:“雪夜□□,您人家也是雅兴不浅。”
韩觅侯:“你可知我为前来?”
孟瑾棠:“……”
她其实不太能解,为什么武侠世界里敌对双方碰面的时候,总用类似的疑问句开场,这样除了给对方一个恰当的放嘴炮机会外,实在难产生别的用途。
韩觅侯看见面前的青衣少女忽沉默了下来,有些意外——其实他经常遇见有人突沉默,但总觉今天这姑娘的安静中,多少夹了他不大能解的缘故在里头。
孟瑾棠收拢思绪,缓缓站起身,如云的青袖拂在雪地上,冲着来人笑了笑:“那自是因为比起神出鬼没的邪尊而言,在下要更容易寻找了。”
韩觅侯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这群早被江湖遗忘的人,今日本不该前来。”
孟瑾棠:“……”
这句的,她现在是开口接一句“但你已经来了”还是不接好?
如果刻的对在游戏数据库内有对应的蓝本存在,孟瑾棠感觉自己大概已经预判到了面三十轮的交流节奏,大家你来我往互相叨到接不下去的地步,再渲染一下刻冰冷萧肃的环境气氛,策划能快乐地在这一整段文字的面加上“该章节结束”的字样。
孟瑾棠深吸一口气,决定跳出套路,另辟蹊径,笑道:“若是先生当觉自己不该前来,现在走,也还来及。”
韩觅侯摇了摇头:“但我们现在还不能走。”
孟瑾棠:“……”
对方要再这么拖延下去的,她觉算到天亮,双方也切入不了题。
跟许多内力有成无惧寒暑擅长熬夜的武林人士不同,孟瑾棠实在不太耐烦在外面吹冷风,于是笑道:“那不知先生有赐教?”
韩觅侯注视着她:“孟掌门现在想必已经知道了那可怜孩子的身世。”
孟瑾棠看了他们一眼,温和道:“我知道的可怜孩子有许多,他们每一个的身世都十分不幸。”
韩觅侯:“但有些人,本来不该活那么不幸。”
他中所指之人自是杨送川,但孟瑾棠却想到了陈深跟卫重辞。
在这个江湖上,好人并不总是有好报的。
孟瑾棠表情沉重地了头,道:“所以为了遏制江湖不之风,提高道人士的思想境界,为武林营造风清气的生存环境,必须有人及时出手,部分害虫从队伍中清除出去。”
韩觅侯:“……”
他在让孟瑾棠沉默了许多回之,终于反来被噎了一次。
——韩觅侯依稀感觉到,对面那青衣少女可能有朝中进修的经历,但也不确定,毕竟朝廷那边的风格跟这姑娘也不太能挨着……
谈笑生忽开口:“堂兄在世时,曾经与江湖各个门派约定,除非他的人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否则各个同道都留人一命。”
考虑到有邪尊顶在前面,杨送川顶多算个从犯,所以孟瑾棠也不好做内应属不属于不可饶恕的大罪,但对自家前人有没有参加那个约定,还是心中有数的。
毕竟寒山派的实背景跟雄厚无关,没啥参与到类似事务当中的可能。
谈笑生吐了口气:“那孩子虽犯了错,但到底该不该死,也不应由孟掌门了算,你前突下辣手,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他不多,但里的语气,却比韩觅侯更加严厉。
孟瑾棠忍不住笑道:“既如,我做事到底算不算辣手,也不该由先生了算,你来找我麻烦,未免有些越俎代庖。”
谈笑生:“孟掌门当日明明可以留下他的性命,多问一问,却为猝间突下辣手?”
孟瑾棠:“如来,那两位少侠当日明明可以实待着,束手擒,人询问,却为要突逃跑?”
谈笑生,韩觅侯:“……”
他们总算意识到了,面前这姑娘根本没打算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回答,而是熟练地套用提问模式,反弹回来一个风格相似的问题。
要是谈韩两人在现代社会的社交网络上进修,会发现孟瑾棠的回复策略是经典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孟瑾棠又慢悠悠道:“如果我是两位前辈,现在不该出现在掖州,而是去挖地三尺把邪尊找出来,他大卸八块。”
谈笑生:“……我自是要找邪尊的麻烦的。”
孟瑾棠微微含笑:“若是邪尊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为,那么谈盟主的孙子会认贼作父,是邪尊刻意欺瞒,在场的江湖人士没有因着杨送川的实身份选择手下留情,还是邪尊刻意欺瞒,所有问题,皆起自邪尊,二位又来掖州做?”
韩觅侯:“孟掌门如,倒是自己摘一干二净了?”
孟瑾棠微笑:“先生若想指责在下什么,尽管直言即可。”
韩觅侯皱眉:“难道孟掌门自己便一错都没有?”
孟瑾棠慢悠悠道:“我出手打死杨送川,第一是免那轻人被拿下,受讯问折磨;第二么,也免其他江湖门派深入掺和到事当中,受到两位前辈的迁怒,如今关近,若是在刻被前辈打上门去,岂不影响人家的心情?”
到“迁怒”二字时,以韩觅侯的气度,也忍不住脸微辣。
这位寒山掌门里的意味清楚。
当日杨送川遇见的,本是死局,区别只在于死前是否会受到一些零碎苦头,她给了杨送川一个痛快,也顺便仇恨集中在自己身上。
谈笑生道:“邪尊放出来,自言其实不想跟道结下难以化解的深仇,所以已经准备好在杨送川身份暴露,他的身世公布于众。”
孟瑾棠笑道:“假的,没个十丈厚的脸皮都不出不想结下深仇这种谎,他骗你呢。”
“……”
韩觅侯觉这位青衣少女有时一派隐世弟子的委婉,有时又直白让人一言难尽。
也不知传中的寒山派到底是个什么风气,才能教导处如与众不同的轻掌门。
谈笑生其实也没完全相信邪尊的,但对方的言语,总难免让他陷入“万一对方当如打算”的思维漩涡当中。
他觉,像堂兄那么好的人,不该是这么个结果。
孟瑾棠笑道:“除之外,还有第三第四。”
“我打算请教两位前辈,若是在下当日没有出手,如今又准备如处置那轻人?那轻人又该如自处?”
谈笑生:“……”
若是杨送川还活着,而且身世大白于天下,他们几个家伙依旧会为保那孩子一命而出山,但如一来,实在太对不住小于。
那孩子自己呢?他若是晓自己以为的仇人其实是亲人,又能不能接受了这番打击?
谈笑生顺着孟瑾棠的假设深思下去,一时间只觉心痛如绞。
韩觅侯叹道:“孟掌门对,若是那孩子还活着,邪尊本不会秘密道出。”
孟瑾棠笑:“我听闻,几位前辈如今已不太关心江湖琐事了?”
韩觅侯承认:“自从谈大哥去世,我们便已没什么行走江湖的雄心壮志。”
孟瑾棠微笑:“我听杨送川与谈盟主容貌相似,若是几位前辈能时常去盟内走走,不准能发现这个特殊之处,可惜杨送川已经不在,于家庄的血案也已发生,一切都来之不及,实在是可惜至极。”
韩觅侯闻言,整个人陡一震。
他明明知道对方是在刻意用言语诱导,却依旧忍不住开始想,倘若自己以前没那么厌世,那么情况是否会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