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秋时气若游丝。
隐约间, 察觉到一抹熟悉气息,小身影动动:“嗷、嗷呜~”
已觉不到疼痛,这让舒服多,迷迷糊糊睁开眼, 全身一悬, 被顾末泽小心抱来。
闻秋时趴伏在掌。
一缕吐息掠过, 额间白绒微微拂动。
顾末泽薄唇凑近,在那小额头轻碰碰, 声音低沉沙哑:“抱歉师叔。”
闻秋时耳朵微动, 轻轻‘嗷’声, 喘喘气后,春返照般, 用爪子勾勾画画,留下五字真经——找我, 找贾棠。
诸灵大山人烟稀少, 顾末泽都寻好几日,若下次灵身在人潮出, 更难,不如让贾棠闭眼睛找,可能寻得更快。
闻秋时写完最后一字,毛绒绒的身陷入沉寂,沾血的小爪子从顾末泽手腕垂落。
“嗷~”
顾末泽修长的手颤抖来。
一片紫色花瓣浮出幼兽身躯,作点点碎光消散。
闻秋时没有失去意识, 只是视线远离山洞,从一隅之地扩散到整个诸灵大山。
高处俯瞰,夜幕繁星点缀,底下一望无际的大山不见灯火。
“阿啾~”
闻秋时脑海响一个声音。
蓦然间, 曾在诸灵大山的忆涌出来。
诸灵乃大陆灵气最浓郁之地。
圣尊将丢到大山里修行,临走之际,说诸灵大山有只千年鸦,上古巫山血脉,遇到就自求多福。
闻秋时有所耳闻,听说闯入古鸦领地者,会被啄去双目一口吞。
听完圣尊告诫,闻秋时眉梢一挑,进大山第一件事就是去寻古鸦。
夜就寻到,不过这古鸦与传闻不一致,被不速之客闯入的领地,发是个灵力全无的凡人,一双红眸露出不屑,立在树梢傲然地一动不动。
闻秋时见状,就在古鸦所在大树下安营扎寨。
大山表面祥和宁静,实则危机四伏,灵兽间的弱肉强食无处不在,但古鸦的领地没有谁敢擅闯,所以闻秋时在大山的修行时光过得十分惬意。
几个月里,闻秋时每日除修行,就是逗古鸦,还取个名字,闻古古。
摸透闻古古的脾气,这家伙就是个心善的小乌鸦,以为无家可归,没有灵力没有半点生存能力,所以容忍在树下‘建窝’,心情好,还会抓几条鱼叼些灵果来投喂。
而面那些迈入领地的大能修士,闻古古顷刻变得凶猛,让不死也得脱层皮。
闻秋时没见过这么可爱的灵兽。
察觉喜欢吃葡萄后,会在大晚上,偷偷叼来许多葡萄,白日则仰乌黑脑袋,立在树梢上宛如雕像,任少年在树下怎么用烤肉勾引,噼里啪啦说话都不理。
结束修行后,闻秋时有些舍不得这小家伙,在闻古古终肯说话后,知道古古家在巫山。
闻秋时便道:“你可要与我出去,我带你去寻巫山!”
小古鸦红眸盯,片刻展翅从树梢飞下来,立在少年肩头:“阿啾~”
笨蛋,诸灵大山在上古时候,就叫巫山。
但闻古古歪头道:“那、那我跟你走,就能找到巫山吗?”
闻秋时眉开眼:“我会尽全力去寻,在找到巫山前,你便跟我吧。”
闻古古:“阿啾~”
......
闻秋时头疼欲裂,不知过多久,睁开双眸,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醒来。
柔软被褥从闻秋时身上滑落,坐来,盯白白嫩嫩的两只小手,默瞬。
这灵身是个小朋友。
未等闻秋时细细检查灵身,房门被推开,两个脚步声传来。
纱幔掀开前,闻秋时恢复熟睡的模样。
两个仆人姿态的身影走近,袖口均有个“楚”字,一人端水盆,一人将锦帕浸入盆,拧干后,看看床上安睡的小身影,用帕子擦擦苍白脸蛋,随后从被褥下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
“小天祖沉睡十多年吧,不知时醒来。”
“醒来又怎样,还不是个三岁小孩,除支支吾吾,还能做什么呢。”
两个细柔的声音传来,闻秋时长睫悄然抖下,前一刻为是个人欢悦,后一刻心情沉入谷底。
睡十多年还是个小孩身,这灵身是天山童姥吗?!
闻秋时擦手的女孩过身,在水盆里洗洗锦帕,低声道:“落姐姐,你知道昨日族长怎么受伤的吗?我听说是个面具人打伤的!”
端水盆的侍女手一颤,慌忙张望四周,带几分责备的道:“有好问的,快些小天祖擦拭。”
“怎么都守口如瓶,昨日在正大门到底发生什么,好姐姐,我好奇死,你悄悄告诉我吧!”拧手帕的女孩央求道,“不然我去问旁人好!”
稍大些的侍女柳眉蹙,犹豫会,小声嘀咕来。
昨日晌午,破空声传来。
一个血迹斑斑的尸被支箭钉在楚家偌大的门匾上。
就近的几个楚家人过来一瞧,吓得魂飞魄散,只见那尸是前往大山捕捉圣兽的霄云君,那箭是族宝!
楚老族长赶来,布满褶皱的苍老面容有些难看,身后的年男子上前抱住冰冷尸,悲痛欲绝过头:“族长,你一定要为霄主持公道啊!”
楚志盯门匾上的裂缝,脸色阴沉至极:“敢如此挑衅我楚家,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放过,来人......”
正欲下令,胸膛泛一抹冰凉,从阳箭幻出的阴箭穿过,周围阵阵惊呼。
“族长!!!”
阴箭不伤楚家血脉,但此时,似乎被裹挟。
“若非家主及时赶,就糟!”
“原来如此,”闻秋时擦手的女孩恍然大悟,随后忿忿,“我不明白,家主那般好,为还要受罚。”
“嘘,此事更不能擅议,”稍大些的侍女边催促她动作快些,边低声道:“家主在暗祭祀邪物,祭坛被发,所以来后就在戒律堂领罚。”
闻秋时被擦干净的手放被下,听到女孩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什么邪物?”
“巫山古鸦!除魔大战背叛符主的凶兽!”
“竟是那恶兽!”
闻秋时心下骤沉。
谈话间,纱幔重新放下,俩侍女结伴离去。
待合门上响,床榻上的小身影动动,掀被褥,拨开床幔望眼左右,打算先下床。
这灵身不过三岁,下床都艰难。
闻秋时揪被褥,肚子贴床沿,两只雪白小足在半空晃半晌,勉强碰到地面后,松手,整个人落到地上。
在房内找到衣物,穿上后,顺手拿面铜镜。
小孩脸蛋肌肤细腻,眼睛乌黑明亮,衬得脸色如雪般惨白,不见血色,披散的头发颜色很浅,在亮光照耀甚至有些透明,眉头微微蹙,好似有无尽忧愁。
闻秋时放下镜子,抬手召唤:“天篆在——”
天篆在顾末泽手上,能召唤而来是最快找到的法,可惜等半晌,不见天篆。
七生不灭花承载的神魂寻灵身,瞒天过海,天篆都难以察觉。
黄昏之际,余晖落在走廊间。
房门悄无声息打开条缝,闻秋时见四下无人,溜出去。
根据那俩侍女所说,距圣兽身陨过两日,这里是南岭楚家,楚柏月此刻在戒律堂,先寻到楚柏月表明身份。
闻秋时行步走廊,寻路间,忽然心神微晃。
远远看到一群忙碌的身影,看来十一二岁,有的在擦地板,有的在擦朱红廊柱,有的在气喘吁吁提水桶。
闻秋时眉头微皱,心里涌一抹奇怪之。
,好似掌握们的生死。
那群小少年若有察觉,一个个清澈的目光望来,带浓浓不解,下一刻,一声怒喝从们身后传来。
“啪!”
鞭子声响。
管事模样的男子走来,一鞭子抽在地板上,恐吓道:“又偷懒!还不快干活!管你们是哪个分家的少爷小姐,在南岭,在宗家,都我记清楚,你们只是奴仆!”
那男子说,朝众人目光所至望去,看到高廊间立个孩童,正欲喝斥,上一双冷下的眼眸,心神一震。
“天祖”两字未出口,便噗得吐出口血,昏死过去。
闻秋时不自觉倒退两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正巧楚族长心腹路过,撞见这幕脸色大变,令人将管事带走,看苏醒的孩童露出狂喜之色。
闻秋时被小心拉来,上下看看:“天祖时醒的,族长知道定欣喜万分。”
闻秋时思及俩侍女所言,这辈分极高的小孩是老族长楚志的孙子,幼时遭人暗算,模样心智都停留在三岁,十年前不知为陷入昏厥,直到进入灵身。
闻秋时略一琢磨,答道:“饿、饿。”
条理清晰的答肯定不,说饿,总不会露出破绽。
果不其然,那心腹没有半点怀疑,头令人备些吃的,随后道:“天祖先与我去拜见族长。”
楚志重伤在床,身旁一群人伺候,闻秋时迈入房间,嗅到浓郁的草药味。
楚志身为楚家族长,历经数位家主,在族内名望甚高。
不过修为不高,数百岁已到尽头,许是觉大限将至,听闻与天地齐寿的圣兽出世,便慌不择路地令人去捕,眼下被阴箭伤,楚霄云身殒,捉捕圣兽之事损夫人又折兵。
一时间,脸上呈出灰败之色。
直到看到闻秋时,猛地咳嗽声,瞬间精神来。
楚志受重伤,只能躺在床上,露出慈爱面容,手摸摸被推到面前的闻秋时:“我孙终醒。”
闻秋时头发被抚得凌乱,忍躲开的冲动,露出天真无邪的。
一言不发,瞧有些傻。
楚志却很习惯这幅模样,瞅眼欲言又止的手下,收手,扬沙哑的嗓音令人带闻秋时换身衣裳,准备晚膳。
闻秋时被名侍女带走,换身崭新的小锦袍,脚蹬雪靴,散乱的发丝束,绑两个丸子头,腰间坠个威风凛凛的瑞兽小麒麟。
一路去哪,都是慌忙行礼之人。
秉承小孩爱动的天性,闻秋时拿两块糕点,从凳子跃下,丸子头一摇一摆,跑出房门。
负责照顾的一群侍人急忙跟去。
“天祖小心些,去哪呀!”
闻秋时握两块糕点,跨过门槛,险些被绊倒,稳稳身子,支吾道:“我要找家主......要糖吃。”
侍从一听,估摸小天祖找谁要糖时,有人让向柏月家主要,才会说出这番话,是道:“天祖乖,小人这就你拿糖去。”
柏月家主在戒律堂,哪能带天祖去。
闻秋时一听,按熊孩子的模样往地面一躺,捂糕点闹腾来。
整个楚家的人就都知晓,小天祖深受族长宠爱,惹谁都不要惹这小祖宗,眼下若是让族长知晓把孙惹哭,在此所有人吃不兜走。
众人面面相觑,二话不说带去戒律堂。
楚柏月刚受几十戒鞭,跪在宗祠里,得到天祖醒来的消息不久,门外传来动静。
有人快一步赶到,行礼后,愁眉苦脸道:“家主,小天祖非要来寻你要糖,我等拦不住。”
楚柏月淡声:“知道。”
片刻,一阵凌乱的脚步传来,夹哒哒哒的小步伐,听来走得很急,但再急也改变不慢吞吞的速度。
闻秋时一边怀念修长双腿,一边迈开小短腿,走得气喘吁吁。
抵达宗祠时,苍白脸色浮出红润,小丸子头松散来,看来摇摇欲坠。
楚柏月背门口,件单衣,素冠束发,背后有点点血迹,按理楚柏月该向行礼,但此时在跪拜列祖列宗,未行礼数。
闻秋时迈过门槛,除贴身照顾的侍女外,其侍从留在门外,被侍女拉,来到楚柏月身前。
楚柏月淡淡的眸光落在身上,微顿顿,随后移开,落在侍人端的玉盘上。
捻盘里蜜饯,递面前小孩:“天祖,请。”
闻秋时眉梢微挑,瞥眼周围侍从,忽地甩开侍女的手,扑向楚柏月,在众人惊呼声,小声道:“是我呀,闻秋时!”
极其细微的声音传入耳,楚柏月身形一僵,睁大眼。
“天祖?!”
一群人吓跳,赶忙上前拉开。
楚柏月抬手制止:“无妨。”
楚柏月放下蜜饯,从玉盘里捻一颗葡萄,喂到闻秋时嘴里后,身掸掸灰尘。
一直守在此处的戒律长老忙道:“家主,还有半个时......”
话未说完,楚柏月浅眸扫来,长老心头一梗,上前的脚步退去。
罢罢!
四舍五入柏月家主已完成今日责罚,想挥在家主背上的戒鞭,手在都在战栗。
“你们先下去,天祖我来照顾便是。”
众人一愣,虽有疑惑,但都领命离去,很快宗祠只剩两人。
闻秋时扬手,指指楚柏月后背,终能用正常的强调说话,虽然出口仍是稚嫩嗓音:“你没事吧,”
“小伤,不见疼,”
楚柏月披上外袍,蹲身看道:“闻古古没事,祭坛是我故意让们发的,早已废弃,别担心。”
闻秋时点头,瞅眼手两个糕点,递一个:“饿不饿。”
楚柏月愣下,看小手握的花型糕点,缓缓接过。
闻秋时咬口自己手上的,被甜得吐吐舌头,袖袍擦擦嘴角:“你能帮我顾末泽传消息吗?”
楚柏月:“我会想办法。”
闻秋时松口气,此时天黑没多久,楚柏月道:“我带你出去,到南岭的夜市逛一逛,时候到,便带你去见闻古古。”
闻秋时眸光微亮,高兴地点点头,握剩下的糕点往外走。
谁知脚下一没注意,在门槛绊下,“砰咚”跌倒在地,小身影结结实实摔跤。
楚柏月盯看糕点反应慢拍,伸手时人已倒地,俯身将闻秋时扶,细细检查:“可有受伤?”
闻秋时疼得双眼含泪,闻言摇摇头,涨红脸。
别问,被门槛绊倒。
有点丢人。
楚柏月挽袖口,发玉藕似的小臂破皮,说声抱歉后,蹭伤的白嫩肌肤抹上药膏。
上好药后,闻秋时挥挥麒麟吊坠上的灰尘,打算继续前进时,垂在身侧的小手被楚柏月拉,低缓嗓音从头顶上传来,难得带点:“莫要再摔。”
闻秋时抿唇,埋头闷闷不乐。
真不是小朋友。
“你说师父还活?在南岭?!”
“南岭的话,要是我一定去楚家!”
贾棠一席话,颇有醍醐灌顶之效,让顾末泽多看两眼,隐约间,明白闻秋时为要带上贾棠来寻。
临近楚家,路过繁闹的夜市,贾棠逐渐停下脚步,抬头四处嗅嗅。
顾末泽手握一缕引路草,眼神阴郁,见状神色微动:“你能嗅到师叔气息。”
贾棠神情肃穆:“不是,我闻到饭香。”
顾末泽皱眉,拂袖打算快步赶到楚家,贾棠忙道:“等我片刻,就片刻!我也想见师父啊,可这味道好香,好吃的话正好师父带些!”
贾棠说,捕捉到香味来源,眯小眼睛,抬头望见一家路边小摊,叹道:“名不见经传,竟有如此美味,真是深山藏虎豹!”
“好香,”
另一头,闻秋时嗅一桌美味佳肴,抬眸看简陋的摊位,惊叹道:“田野埋麒麟。”
闻秋时坐在长椅上,孤零零一人,抱猜灯谜拿到的红灯笼,点好的菜已经上齐,楚柏月去买糖炒板栗还没来,忍动筷的念头,目光朝炒栗子向望去。
张望之际,腰间被拽下。
闻秋时扭过头,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扯腰间的小麒麟:“这个好漂亮,我。”
长椅闻秋时而言,十足高,双脚悬空,扯吊坠的人身蓝纹白衣,是楚家子弟,瞧有些许眼熟,力气不小。
闻秋时险些被一把拽离椅子,眉头微蹙,尚未开口,那小少年看到怀里的红火灯笼,立马又来抢:“这个我也要,我!”
“天麒少爷!”一阵脚步声急促赶来。
楚天麒见随从赶来,指灯笼和麒麟怒道:“我要这两个东西,这小混蛋不我!”
闻秋时听到‘天麒’两字,再瞧有些眼熟的面容,估摸这是一向自称楚氏宗家大少爷,楚天麟的弟弟,楚天麒!
抱灯笼,扬稚嫩嗓音:“小混蛋说谁呢。”
楚天麒道:“小混蛋说你呢!”
话落,楚天麒见椅子上的小孩哈哈大,略一琢磨,登时怒火冲天:“你这混蛋!竟敢折辱我!”
猛地抓住闻秋时腰带,用力往后一拽。
闻秋时立即从长椅摔下来,眼瞧即将后脑地,一只修长的手捏住衣领,将人在空提下,减少冲力后,淡漠地松手。
一切发生在转瞬间。
闻秋时变换摔倒姿势,一屁股坐到冰凉地面。
一道身影从旁边走过,乌靴落地,衣摆荡熟悉的弧度,闻秋时心头一跳,蓦然首。
刚好路过的顾末泽,瞥见被欺负的小孩,手掌不由自主抬,搭救下。
反应过来后,松开手,不曾想在迈步离开之时,小腿一沉。
顾末泽停下脚步,垂眸。
顺手救下的小孩抱的腿,顶两个松散的小丸子,仰头看,眼睛倒影灯火的光辉,一闪一闪。
顾末泽眉头微皱,一向不喜旁人多做纠缠,正欲拂袖将挥开,稚嫩的嗓音响。
“顾末泽呜呜。”
顾末泽微微一怔,脸色瞬变。
闻秋时抱紧顾末泽修长笔直的小腿,脸颊埋进宽大衣摆,陡然难过来。
可恶啊。
这灵身也一言难尽!